刚知道我到了,顾域哥便急匆匆地把我拉到了他夫人的病榻前,请我为她诊治。嫂子华发丛生,面容憔悴,呼吸虽然平稳,却给人毫无生气的感觉,整个人似乎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情况看起来相当不妙。
气急攻心、大哀大怒,分明是油尽灯枯之象。
顾域不能接受自己妻子时日无多的事实,紧紧握住她冰冷的手,将脸埋在她掌心中,泪水无声地滑落,湿透了她的手背。
“蓁蓁,”他的声音里难掩痛苦,“你也要丢下我吗?”
我见过太多生离死别,本以为会司空见惯毫无波澜才是,但终究人非草木。
我走出房间,将门给他们关上,往厨房去打算熬些恢复补充气血的药。
嫂子自己一点精神气都没有,一心求死,哪怕我有天大本事也救不活他。
如果顾域哥能让她宽心……不过看样子可能性不高。
果不其然,顾时都下葬两周了,嫂子依旧缠绵病榻,顾域哥来求我,我如实和他说了,他不想着多在妻子身上下功夫,反而决定要回岛去求三叔出手。
我:……?
难道三叔比我这个医生还医术高超吗?我请问呢。
我劝不动他,只好仍他去闯,自个儿则留在南京替他守家。
一个月后他失魂落魄的回来,整个人比街边流民乞丐也好不了多少,浑浑噩噩好长段时间。
好歹一起长大,这一家子要么卧床要么发狂,我还真没办法在这个时候弃他们而去。
又等了一个月,顾域精神气好多了,恰逢齐铁嘴寄信来,说了两件事,一个是二月红回长沙了,一个是我急着赶路放他那里的牌位不见了。
我的雷击木啊,天杀的,偷我牌位的人藏好点,被我逮到了弄死你啊!我急急的和顾域哥他们告别,
二月红一回来就和其他几家在城门摆了施粥摊子,连同解九爷和齐八爷一起在城外镇守现场,还有穿军服的人在,现场秩序还是不错的。
解九和齐八爷都愁眉不展,在一边小声说着什么,二月红第一个看见我,笑吟吟的迎上来,“沈神医果然和佛爷说的一样,风彩不减当年。”
阔别许久,二月红眼角眉梢也有了风霜的痕迹,唯一双眼睛还是明亮的出奇。
我目光在那群军人面前转一圈,寻思着他话里的深意。
这些人就这样,说话明明可以好好说,但他们偏要七拐八拐的让你去猜。
接下来的时间我几乎把整座长沙都翻了个遍,还是没找到亲手做的牌位。
二月红听说后送了我好几块雷击木,雷击枣木雷击桃木雷击杨木雷击梨木……个个品质年限都不错。
“好大手笔啊二爷。”齐铁嘴围着那些礼箱转来转去。
二月红只微微一笑,听说他年轻的时候是个风流浪子,如今老了却也有几分温文尔雅的样子。他道:“红某不才,也只有这些身外物,希望能一搏神医欢颜了。”
齐铁嘴摇扇笑道:“二爷身家多着呢,沈医生可别客气。”
我把几块木料都抱在怀里,见猎心起摸了几把,“这枣木倒能做个法器。”
“只要你别把这也拿去刻牌位就行。”
我没好气的瞪了齐铁嘴一眼。
……
我闭关几月,出来后送了他们几个边角料做的手串。
恰逢春节将至,我便留在长沙和他们过节,又收了些四面八方那些朋友送来的礼物。
礼物有点多,虽然齐八爷说随便放他家,我却是不好意思的,干脆买了个库房把东西全堆进去,我没觉得有什么,二月红倒是找了人在外面帮我守着。
翻了年,还没好好安稳一个月,之前救过的上面人就传来消息:顾域和一群外国人跑海上去了。
我心感不妙,匆匆同他们告别,当初出来带的那船早坏了,我在渔民那里买了船,经过雾区时果然发现好些个船,船上放着不少仪器,不知道干嘛的,我顺便给他们弄海里去了。
自暗河回到岛上,我急急赶到议事大厅,阿妈和大伯正在说这什么,见我回来,大伯审视的视线落在我身上。
我还没说话,他就对着我妈点头,说:“那就这样。”
古怪感一闪而逝,我看他们停了下来,连忙把顾域他们的消息告诉他们。
大伯淡淡看我一眼,“他来的刚好。”
啊?我向我妈看去,她难得动作温柔的拍拍我肩膀,“回去休息一下,晚上亥时来祭台。”
祁颜来找我,还带着两个长大不少的小孩。
“哥。”她表情难得带着愁容。祁颜自小没心没肺,哪怕我为她顶锅被打一顿,她也能笑嘻嘻的说这都是当老大应该的。
“怎么了?”我仔细打量一番,也没见她被欺负的模样。
她嘴唇几次张合,一副想说什么却又不能说的样子。
我忒讨厌要说不说的人,但这是自己妹妹,还能怎么办,只好宠着呗。
我拍拍她的肩膀,“没事,有什么想告诉哥的,哥随时在。”
她一把把我抱住,手环过我的腰,力气大的像要杀猪,她嗷嗷大哭起来,我正手忙脚乱的要给她擦眼泪,就感觉她的手在我背上比划。
——跑
她一共写了三四次,才被那两个小鬼一人一边抱着小腿“安慰”的拉开。
我第一次认真的看她带在身边的两个小孩。
粉雕玉琢,是我一贯的审美,我一向喜欢带着好看可爱的小孩玩,比如当初的祁颜。
但祁颜是不爱带小孩的。上次回来我还以为她长大了愿意带弟弟妹妹玩,但现在仔细一想,祁颜性子独,占有欲也强,当初每次张起灵来岛上的时候她都不想和我说话,非得等人走了才理我。左看右看都不像是愿意带小孩的人,更别说去哪里都把小孩带上了。
能让祁颜用这么隐晦的方式传递消息……
那这两个,真的是小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