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二人不欢而散,一直到周六晚江城二中放学,秋月寒没有再在自己班级门口看见江阔。
挺好的,眼不见为净。
只是,秋月寒不自觉地总会想起那个人低垂着目光,和自己说对不起的那个场面。
“今晚演出的时候怎么了?看你心神不宁的。”
晚上驻唱结束,大伙儿收拾乐器的时候,江雪突然发问。
“有吗?”顾烟和程岸同时说。
“我也有感觉。”顾琪附和地点点头,向着秋月寒道:“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又要上学,又要来演出。”
“看看别人看看你!”秋月寒砸了一记程岸的脑袋:“白长这么多头发,偏偏不长眼睛!”
程岸抓狂:“不公平啊!不是连你自己都没发现吗!”
秋月寒瞪他:“再顶嘴!”
“万万不敢!”程岸挠挠头发,“那我,给您买奶茶赔罪?喝点甜的,说不定心情就变好了。”
“也不是心情不好,奶茶我不喝了。”秋月寒挎起琴包:“走吧,大家都早点回家。”
今天因为时间有些晚了,三人坚持一齐送秋月寒回去,然后再回各自家。
秋月寒是从不跟她们客气的,吹着口哨往家走。
另一条弄堂传来打骂、磕碰声。
秋月寒听了听,好像是收保护费的。人声很陌生,她便没管。
身后的三人也显然对北风巷这种情况习以为常,依旧唠着各自的家常。
“好学生了不起是吧!”
“二中的?二中的还能拿不出钱啊!”
妈的,吵死了。
秋月寒脑袋嗡嗡地疼,加快脚步,不懂他们喊那么大声是要干什么。
“看脸还挺不错,要不咱……”
秋月寒突兀地停下脚步。
——女的吗?
身后三人也停了下来。
他们都在等秋月寒发话。
“要不去看看?”顾琪先问。
“搭把手吧。”江雪说。
程岸是最先迈腿的,尽管口中不情不愿:“怎么又救啊……这个月都第几个了。”
“也就第二次吧。”顾琪眯眯眼:“上回好像也是寒姐学校的,是个男生。”
“好!这次是女生,一男一女,凑个好字!”江雪摩拳擦掌。
秋月寒:......
神他妈一男一女凑个好字。
她叹气:“行。走,去凑个好。”
于是四人组雄赳赳气昂昂,跨过北风巷的野草和土墙。
虽然口头上说的随意,但四人的脚步都很快,毕竟这种事儿不能儿戏。
秋月寒最先到达目的地,刚好看见一大高个,一脚踹在江阔的校服上。
除了大高个,周围还有三人。
刹那之间,秋月寒瞳孔紧缩,三步并两步当做助跑,左腿蹬地,身体腾空而起。
大高个反应迅速,身体猛然后撤,往侧面一晃,躲过。
而秋月寒转身,迅速绕到高个身后,膝盖就是不留余力地一顶。
另外三人紧随其后,看见的刚好是这一顶,不约而同菊花一紧。
高个夸张地惨叫,身旁同伙连连后退。乐队三人还没开工,几个混混就连滚带爬地跑了。
一时间,世界忽然安静。
秋月寒低头,江阔倚在矮墙角落,与她目光碰撞。
他的眼睛很平静,若不是周遭的环境在提醒秋月寒事实,他真看起来就和在学校没什么两样。
“手,拿出来。”秋月寒怨气满满。
江阔伸出来。
“握紧我,起来。”
江阔照做。
秋月寒一把将他拉起来,伸手用力拍掉他身上的灰尘,骂道:“放学,不知道早点回家?”
“还有,那些人是谁?”秋月寒皱起眉:“怎么保护费收得那么突然,而且从没在北风巷见过。”
“不知道。”
“别烦,我没问你!”秋月寒对他一点没好气,转头看身后:“我问你们叄呢,认识么?”
三人一齐摇头,异口同声:“没印象。”
“算了,你们先回去。”秋月寒对乐队三人说。接着,又又单独多嘱咐了顾琪一句:“嗳。马上换季,记得让阿姨多穿点儿。每回气温一降下来,她膝盖就要疼的。”
“嗻,姐。”三人答应得整整齐齐。
“对了寒姐,”程岸临走前,朝秋月寒道:“最近我跟雷豹起了点冲突,你单独走的时候,小心一些。”
“你和他不就那点事儿。知道了,快回去吧。”秋月寒没多放心上。
现在她胸口堵得慌,要是再不狠狠骂一顿江阔,她就要受不了了。
乐队三人离开后,秋月寒抱起双臂:“来干嘛的?”
江阔还没开口,就被她打断:“我有没有说过,北风巷晚上很危险?”
少年张了张口,被秋月寒抬手制止:“别说话!你一说话我就烦。”
她转身向前,江阔自觉跟在身后。
秋月寒气得炸毛,字儿一个个地从口中往外冒:“懂不懂明哲保身?懂不懂早点回家?懂不懂听进去人话?你说要是我没来,你今天怎么办?回家了怎么和父母交代?”
“嗯嗯。”
“大晚上的,你穿个江城二中的校服乱跑,一看就是好欺负的人,人家不逮着你收保护费就怪了!别小看混混,混混也懂看人的!”
“嗯嗯。”
“为什么就是不听我话?是不是特地来找骂?”
“嗯嗯……”
“这句你嗯个头啊!是不是有病啊!”秋月寒气得跳起来打他的头。
伴随着“咚!”的一记,江阔不禁“嘶”了一声。
秋月寒自知手重,后退了一步,语气软下来:“知道错了吗?”
“我只是想去深渊找你。”江阔低下声音:“秋月寒,你能不能,不要……讨厌我。”
“我讨厌你干什么?”秋月寒停下脚步,叹气:“一次考试而已,小事,不至于。”
她看看江阔:“我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怎么会不理你。”
江阔眼睛湿漉漉的看着她。
“好了好了,看你还委屈上了……你们这些好学生就是麻烦。”秋月寒自认倒霉地朝他招了招手,无奈道:“脑袋低下来。安慰安慰你。”
江阔毫不犹豫地低下头——虽然他不知道,顾烟要干什么。
只见下一秒,秋月寒在他脑袋上像撸狗一样胡乱薅了一把,拍拍他:“这样好点没?”
“谁教你这样哄人的?”江阔挺起腰,失笑。
“没人教啊。本小姐刚发明的,新专利,第一次正式投入使用。用户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
“算你识相。”秋月寒哼了一声。
“不过说实话,江阔,你是什么大跟屁虫啊。”秋月寒蹦蹦跳跳地回头:“我们一个十班一个九班,有什么需要一直沟通的理由?就算再也不说话,对彼此也没什么影响。”
“要是从你们班打车到我们班,司机但凡黑心点,都能收个二十块。”
她叹气:“我承认自己不太擅长讲冷笑话,但我既然讲了,你就必须给我笑一笑。”
可当她回头看,江阔居然真的笑了——而且是发自内心的那种笑,并不是强行挤出来的笑意。
她的笑话那么冷,他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而且,那么好看、干净和闪耀。
“算了。”她向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蹦跳向前:“反正,我不讨厌你。”
江阔看向她背影:“既然不讨厌,那我以后,还能跟着你么?”
“嗯……能啊。”秋月寒继续蹦蹦跳跳,碎碎念道:“总之我是不缺跟班的,你要是实在想当,我也可以勉强收下你这个小弟。”
“好啊。”江阔跟在她身后。
“对了,你身上受伤没?”
“没。”
“没个鬼。”秋月寒指指他手背:“这儿破皮了。你等等。”
她随身拿出一枚原色创可贴,在江阔的手背上一按,随手把剥下来的塑料纸膜揣进口袋:“等你回家了,记得自己再消消毒。”
江阔则盯着那个凭空变出来的创可贴,陷入沉思:“你平时,都贴身带着这些东西吗?”
“不然呢?”秋月寒嗯了一声:“基本操作,不用谢我。”
“还有一件事,”秋月寒了看他的脸,有些难以启齿:“你自己注意点吧,某些方面。”
“什么方面?”
“就是……嗳,你们好学生是不是听不懂啊。”秋月寒有些郁闷,脑子里全是先前听见的那句“这脸还不错”。
说这句话的人,是个,男的。
以及江阔,也他妈是个男的。
想到这儿,秋月寒三观尽碎,很崩溃。
江阔还能激起男人的欲望。
秋月寒真的想帮他哭上一哭。
“好了,我要回家了。”秋月寒看时间也晚了:“你快走吧。”
因为没回应,秋月寒抬眼盯他,发现对方在看自己:“你看我干什么?说话啊。”
“……好。”江阔才回过神,温吞着答应,目送秋月寒离开。
只见江阔在原地站了一会,确定秋月寒已经走出很远,忽道:“出来吧。”
于是,后面顿时冒出一二三四个脑袋。
“老大啊!”其中一人含泪扑来:“我刚刚踢您那一脚,我腿都快软死了!您还好吗!”
说这话的是刚才的大高个。
“是啊是啊!”身旁几人纷纷应和:“小三刚刚踢的看着挺重的!”
江阔捏捏鼻梁:“没什么,都散了。回南桥街。”
“得嘞!不过老大,咱们这回演的,是哪一出啊?”大高个,也就是众人口中的小三问道。
“没看见咱们大哥都受伤了么,不关你事的,少问!”小二敲了一下小三的脑壳。
“嗳,得嘞。”身如大猛虎,心如小天使的小三无辜地揉揉脑袋。
小五嘎嘎乐:“这还用问么,秋月寒一定是咱们未来嫂子!”
“快把嘴闭上!”声音略娘的小四立马捂住小五的嘴巴:“嫂子的名讳,岂是你能随意叫的!”
江阔:“……小四,少看电视剧。”
“喳。”小四席地而跪。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