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味

墨竹居内，清雅的竹香似乎也无法抚平某只狐狸心中罕见的波澜。

颜爵斜倚在他平日最喜爱的软榻上，手边是方才新沏的、却已然微凉的茶。

他并未像往常那般慵懒闲适地摇着扇子，而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茶杯边缘。

目光放空，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心思却早已飘回了那片水汽氤氲的净水湖畔。

他当然看见了。

那从巨大珊瑚丛后悄然露出一角的、由冰晶凝成的裙摆，以及那极其微弱、却纯净独特的冰雪气息。

以他的感知，怎么可能察觉不到那位小公主并未真正离开？

他甚至能想象出她躲在后面，竖起耳朵，好奇偷听时那副小心翼翼又忍不住的模样。

思及此，颜爵唇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个细微的弧度。

然而，脑海中最终定格的，并非水清璃那冷得能冻伤人的眼神，也不是那些暗流涌动的算计，而是今天，他无意中闯入时看到的画面——

少女在湖边追逐着水花，笑声清脆如玉石相叩，天真烂漫，不染尘埃。

阳光穿透水雾，在她晶莹的发丝和裙袂上跳跃，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那份纯粹的快乐，与仙境中常见的算计、疏离、乃至因力量而产生的焦灼感截然不同，像一股清冽的甘泉，猝不及防地撞入心扉。

原来……这就是水清璃那般小心翼翼、近乎偏执地藏起来的妹妹。

难怪。

那样极致的冰冷与纯净中诞生的精灵，合该被如此呵护，不被外界的任何纷杂所沾染。

她就像一枚初生的冰雪结晶，脆弱又璀璨，让人……忍不住想去靠近，又怕掌心的温度会将她融化。

颜爵低笑出声，摇了摇头，试图挥散脑中那过于清晰的笑靥，却发现那画面反而愈发鲜明。

天真又……可爱。

这个词冒出来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颜爵游戏仙境，看惯美景，赏遍美人，用过的溢美之词能编成册，却从未觉得“可爱”二字能如此贴切，甚至带起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细微的异样情愫。

那感觉很奇怪，像是有羽毛轻轻搔过心尖，痒痒的，抓不住，却又无法忽视。

他放下一直摩挲的茶杯，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瓷器冰凉的触感。

另一只手“唰”地展开了那柄从不离身的折扇，轻轻摇动，带起的微风却拂不去心头的躁动。

扇面微掩，那双总是含着风流笑意的狐狸眼里，掠过一丝深意。

“阿冰……”

他低声念出这两个字，舌尖仿佛尝到了一点清甜的冰屑滋味。

这个称呼脱口而出，竟是异常的顺口自然，仿佛已在心底默念了无数遍。

十四天后。

颜爵合起折扇，轻轻敲击着掌心，眼底重新汇聚起惯有的、带着几分算计和期待的光芒。

虽然水清璃最后用冰冷的逐客令回应了他关于带妹妹同去的提议，甚至那眼神恨不得把他永远留在湖底……

但颜爵就是知道。

那位看似冷漠无情、实则将妹妹视为绝对逆鳞的水之主宰，最终一定会带上他的小公主。

或许是为了让她见识仙境的盛景，或许是不忍心拒绝她眼中纯粹的期待，又或许……

只是单纯地，无法将她独自留在那寂静的湖底。

无论原因如何。

颜爵唇角弯起一个笃定的、掺杂着难以言喻的兴味的笑容。

十四天后，他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他忽然觉得，金离瞳和罗丽的这场订婚宴，似乎变得比想象中……更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