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狐入室

回程的路沉默而漫长，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两人轻不可闻的脚步声。

僵持了半路，身侧的颜爵忽然打破了沉默，声音恢复了平日那带着几分慵懒的调子，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你想去哪儿？回净水湖吗？”

韩冰晶闻言抬起头，认真地想了想。

回净水湖？哥哥不在，那里空荡荡、静悄悄的，只会让她更觉得闷。

而且……哥哥刚才居然就那么丢下她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赌气情绪悄悄冒头。

她摇了摇头，冰晶般的发丝随风轻扬：“不，我去冰晶川。”

嗯……就让她的好哥哥回去后发现她不在，着急一下好了。

这个念头让她心里那点小郁闷似乎疏散了一点点。

“哎呀……”颜爵立刻发出一声十分“不经意”的感叹，用扇骨轻轻敲了敲自己的额头，露出一副颇为遗憾的表情，“这倒是难办了。小生久闻冰晶川大名，却还从未有幸得见，怕是……不知道具体在哪呢。”

他说话时，眼角余光悄悄打量着少女的反应，狐狸尾巴几乎要藏不住地翘起来。

心思单纯的韩冰晶完全没听出这话里显而易见的“言外之意”和刻意为之的“蹩脚借口”——身为灵犀阁司仪，掌管平衡，怎么可能不知道冰雪圣地的所在？

她只是觉得这狐狸虽然有时候话多又奇怪，但刚才护住了她，现在又陪她走了一路，人似乎还不错。

于是她很是自然地接话道：“没关系，我知道路，我带你去。”

某只狐狸得逞地笑了，嘴角弯起的弧度比天上那弯月牙还要明显几分，却又迅速用扇面遮掩下去，只留下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那便有劳阿……冰公主了。”

就这样，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引狐入室的韩冰晶，第一次主动带着一位“外人”，踏入了属于她的绝对领域——冰晶川。

踏入冰雪界限的瞬间，周遭的空气骤然变得清冽纯净。

举目望去，皆是浩瀚无垠的雪原、巍峨耸立的冰川、以及无数晶莹剔透、形态各异的冰雕建筑。

这里是永恒的冬境，纯粹由冰雪构筑的世界，寒冷是它的基调，寂静是它的乐章，一切绚丽的色彩在此地都显得多余而突兀，唯有各种层次的蓝与白，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圣洁与空旷。

韩冰晶的宫殿便坐落在这片冰雪世界的中心，通体由万年不化的寒冰雕琢而成，棱角分明，折射着天空与雪地的光芒，璀璨却冰冷，一如它的主人。

颜爵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片与他墨竹居的幽雅、乃至与仙境任何其他地方都截然不同的景致，眼中流露出真正的欣赏。

他收起折扇，真心实意地赞叹道：“你的宫殿很漂亮。”

颜爵顿了顿，目光从那座冰晶宫殿缓缓移回到身旁的少女身上，她站在雪地中，肌肤胜雪，眼眸如冰，仿佛本就是这冰雪天地最灵动的一部分。

那句未竟的话语几乎要脱口而出——……像你一样。

但这句过于直白甚至有些轻佻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最终还是被咽了回去。

时机未到，恐惊扰了这片冰雪。

饶是如此，这单纯的夸赞也已经让韩冰晶感到新奇了。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随即唇角弯起一个清浅却真实的笑容，像是冰莲初绽：“司仪先生还真是有品位。”

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开心。她的哥哥可从来不会夸她的冰晶宫漂亮，只会说“冷清”、“空荡”，或者干脆沉默以对。

韩冰晶走到宫殿门口，由寒冰凝结的大门无声滑开，露出内部更加精致却依旧冰冷的陈设。

她转过身，看向颜爵，冰蓝色的眼眸里带着真诚的邀请。

毕竟，他刚才护住了她，现在还送她回了家（虽然是她带的路）。

“要不要进去喝杯茶，司仪先生？”她问道。

冰晶川里自然没有花蜜茶，但她有用最干净的雪水和冰莲花蕊自制的清茶。

颜爵看着少女真诚的邀请，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

他上前一步，站在宫殿门口，并未立刻踏入，而是微微颔首，声音比平时更温和了几分：“我的荣幸。”

“不过……”

他抬眸，对上她清澈的目光，唇角噙着笑。

“你可以叫我颜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