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二）

儿童福利院的院长是一个样貌严重衰老的老奶奶。

眼球浑浊不堪，身躯佝偻，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蘑菇气味，眼神让人极度不舒服。

福利院是很久以前建成的，三栋不高的楼围成三角形的圈，外墙和内墙都有墙皮脱落，露出里面爬满青苔的墙面。

围起来的里面有几个破败的儿童游乐设施，褪色生锈的彩色小铁马，楼下缺了一个口，靠近矮楼旁灌木丛里看不清原来模样的木质模具，摇晃起来卡顿的秋千，和已经破损一般的跷跷板。

白柳他们进来时，伴随着风声，秋千开始有规则的摇晃，虽然卡顿，但那个生锈贴片摩擦的声音极其诡异……就好像，有人坐在秋千那看着他们一样。

带着白柳一行人进来的老师面色苍白，她不敢往中心那里看，低着头快步往前走，根本没注意后面的人落后了一大半。

白柳慢悠悠的走过一间一间破旧的屋内，里面还挂着有〖全国十佳儿童福利院〗，〖全国未成年保护现金单位〗的褪色奖牌。

奖牌下的日期离今日已经有十年多了，也就是这所福利院建立没多久的时候。

没等他看一会，前面的带路的老师站在原地等着白柳他们，见他们不感兴趣的模样，深怕那份资助资金反悔回去，她低声解释：

“我们福利院是老牌福利院了，占地一开始是有25亩，建筑面积近万平方米，有专业的残疾儿童教育教室，乐器教育教室，内部校医室等等，拥有300多张床位，可容纳300个孩子，有俩百多个护工……”

白柳挑眉：“25万？近万建筑面积？200多名护工？”

从他进来这个福利院开始，就没见到一个护工，甚至就连这个建筑面积也是小的可怜。

带路的女老师尴尬的顿了顿，后面的话不知道是不是心虚还是什么，开始断断续续：“那是刚刚建立起来的时候，后来……就让出去了一部分……再后来，我们福利院就因为资金问题缩小了一定规格，护工也撤退了大部分。”

“本来我们福利院还剩下46个孩子，今年的六一儿童节还排练了节目汇演给这所福利院的幕后投资人看。”

“但他们资助了这所福利院将近10年，说花钱的地方太多了，所以……今年他们也的确决定不再资助，我们也实在找不到新的投资人……”

白柳看着周围的环境，继续慢条斯理的询问道：“你们这里原本还有46个孩子，医院那边有37个，还有九个孩子呢？我怎么一个都没有见到？剩下的那9个孩子可以让他们出来见见我们吗？”

那女老师听到这顿时脸上苍白了起来，她低着头手指拧了拧，没说话，似乎是不想让孩子出来。

跟着白柳一起来的木柯和他对视一眼，木柯心神领会，小少爷装模作样的咳了咳，然后趾高气昂的走上前俩步，抬起下巴：“我们初步拟定捐赠1000万给你们的儿童福利院，我们想见见还在这个福利院的孩子，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那老师顿时被这个数字给震惊到了，嘴角颤抖，想了很久后，她才下定决心的看向木柯：“你们真的要捐款1000万？”

见面前的小少爷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后，她才环顾一眼四周，低声道：“没有9个孩子能见你们，只有五个。”

“有四个孩子昨天晚上失踪了，他们在夜里偷偷出来玩秋千跷跷板，玩着玩着就不见了，跷跷板和秋千却荡了一整个晚上。”

风猛的一阵风吹过，院子里的温度骤降，院中心的秋千越荡越高，跷跷板的摇晃程度越来越大。

突然，秋千猛的停在原地，跷跷板也诡异的悬停。

就好像坐在上面一直玩的人突然手拉手下来静静看着他们。

不一会儿，天平一般的跷跷板后面传来物体掉落的声响，白柳一个人走过去一看，是一个心口溢出棉花的黑色长发玩偶。

她的表情好像在哭泣，旁边的黑衬衫黑裤的玩偶坐在一边，脸上的笑容诡异的扩大，它的胸前还挂着一个劣质的硬币项链。

＊

………………

老院长坐在破旧的办公室，不在意的看了一眼面前警察装扮的年轻人，不偏不倚地说道：“这就是很常见的，很普通的儿童离家出走然后失踪。”

“儿童失踪很难找，这些小豆豆跑出去就和落入人海里的一粒米一样。”

“你们要寻找这些有意躲避你们的孩子无异于大海捞针，于是每年不了了之。”

那个年轻人身边的人猛的拍桌子：“你没看见园区里的孩子坐着秋千就没了？这不是跑出去的失踪案！”

老院长继续不咸不淡道：“你说的事太奇怪了，怎么不是跑出去的失踪案了？我们的监控用了很久了，又老又旧的……”

“说不定是坏了故障也有可能的。”

老院长轻描淡写的话语让年轻人身边那人气的想直接上前，被他眼疾手快拦住。

他很冷静的问道：“院长，找不到那些孩子是我们的错，但你还是应该报案，而且你应该不止这一年没报案吧？”

“我刚刚翻了一下你的回执单，有几年是没有的，但你却说每一年都会有孩子失踪，所以事实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老院长沉默了几分钟，然后转身从她后面的书柜翻出一个大档案袋。

她吹掉上面的灰尘，然后轻轻的扯开上面的线，从里面抽出一个厚厚的相册。

里面第一页就是〖200X年儿童福利院文艺汇演合照〗

照片上面几十个小孩手拉着手站一起，她们身后是一众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她们露出被教育了无数遍的，讨人喜欢的虚假笑容。

但唯独有俩个人在照片上容易被人一眼看见。

一个是站在最左边，中间隔着一个空位，身后没有站投资人，笑容比其他孩子还灿烂的黑发女孩，她身边好似还站着一个人，手牵着什么，但她身边确实一个人也没有。

另一个是最右边，同样身后没有投资人的黑色碎发，面无表情的小男孩，他身边那个男孩还在用唯唯诺诺的眼神偷瞄他，手也紧紧抓着他的衣袖。

“就比如这群孩子，在汇演之后，打了投资人，当晚就跑了，我没有报案。”

“如果不跑，这些孩子在这家被这几个他们打过的投资人投资的福利院，下场绝对不会很好。”

“和他们一块性格特别恶劣的小女孩倒是自己回来了，我本来想严惩，但她被亲生父母接走了，好似说是因为拐卖。”

老院长说话的时候，还带着遗憾的表情，眼神意味深长。

“院长，我可以看一下那张合照吗？”年轻人问道。

“可以。”

“……这个小孩叫什么名字？”

“这个孩子……他就是当初带头打了投资人跑掉了的那个小孩，所以我对他印象深刻，他进福利院来的时候只说自己叫白六。”

“不对，”那个年轻人双手啪的一声撑在桌面，语气极其严肃：“他叫白柳，他曾经的确叫白六。”

“但他在14岁那年改过名字，后面就再也没叫过那个名字。是和我一起从公立福利院出来的，他根本不可能同时出现在这个私立福利院里！”

老院长迟疑了一下，疑惑道：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这个叫白六的孩子，当初被找回来之后没多久就死了。”

“死因是误死了一块奇怪的硬币，被他吞到气管里面，几分钟人就没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