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年前年后的烟火存在感总是最强，它们出现在最恰当的时机，摧毁、点缀人们的灵魂。

阳光透过木框玻璃窗，淋在我的膝上，渗入我的指缝。

我转头，我看见，我听见。

冷清的、敞开的大门里，是一盒正在绽放的烟花，刺目又炸耳。

这是第几年，“120”后的第几年?

我握着筷子，身边是爷爷奶奶，三个人默言吃着饭。

胃里翻江倒海，胃病就是在这里埋的根，不记得多少小病小痛在这里埋了根。

房间空洞洞，灌满冷风。

桌上的饭菜不比平常，却比平常更要冷清，或许这地招雪精灵的喜欢。

我心不在焉的吃饭，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里”，那时候的我想——自己过年或许会被接回去，没太大的胆子，所以还认为看完烟火就会回来——没有，我们在两个地方，看着两场完全不同的烟火，明明相隔不远。

一低头，又想起，像魔咒。

我不知道，我只记得，我和她，我和妈妈聊了几句，就来了这里。

——因为顾不了，他，我的爸爸不见了。

——于是我来到这。

我和妈妈谈话，却像是一个人在逼着另一个人自戕。

两个人话里话外都是悠哉，却都明白剥开那层薄膜，会看见什么。

于是你笑着，我学着笑。

每天都不快乐的人，就笑吧。

每个人出生时，都必须哭，否则就是不正常，要会哭，走到后面，要会哭变成要会要笑，泪腺干涸——成为每个人的榜样，成为每个人的目标。

于是大家放声大哭经过一系列演变，变成偷偷的无声哭泣，甚至连眼泪都辞了职。

于是转身，我挤泪，妈妈皱眉。

于是转身，过了那个点，该搬行李还是搬，该走还是走——记得，在车上，谁也没掉泪，就好像一个很平常很平常的日子，或许他们都内敛。

不记得怎么到达的那间屋子，那段影像被刻意删除。

开车前，灰烁的公路上是行李箱“咕噜”走来的声音，我坐在后排，眼神干净。

被冰碴子护住，生出刺来。

东西被搬下来，嘱咐的声音在身边——很模糊，只记得“记得……你要……”，大概是自己总是选择性忽略的缘故。

模糊的交谈声刺破我的耳膜挣扎进大脑皮层，在边缘系统上旋转跳舞，穿心而过。

脸被按进半凝的浆水，成了半永久表情——或许化个soc妆能改善一点。

那天的天气很好，天空是望不见底的蓝，等她离开，已经是下午——更有可能是临近中午的时候，因为记得她走后，和陌生的爷爷奶奶吃了顿饭。

没说什么话，或许让他们的心有点凉、有点慌，可嗓子被堵住的人、咽喉被掐住的人，是没法说话的呀。

整间屋子被抽干了空气，偶有一言半语，干得像大列巴面包。

奶奶晚上会提醒自己吃药，往往记错时间，说过很多次，也没改过来。

爷爷听力不好，说话要很大声才听得见，他还喜欢躺外头晒太阳。

时间很慢，像我走在灰烁路上的步子，时间荒谬，一如他们的记忆力，时间又快，不过几次来往之间。

屋子总是很安静，偶尔一次惊呼。

我搬进爸妈的房间，窗外就是一条蜿蜒直上的土路，路路两边有杂草和野花，会在自己走过去时明目张胆挠人痒痒。

一口气跑完，会有种很舒服的感觉——但自我来这，没出过几次门。

我在干什么呢?

我在床上发呆、睡觉，我在厅堂红木长椅上发呆、听电视，我在想：为什么呢?

一直想到现在，生命线上打了个死结——表姐说我生命线长，果真。

只是，到底是第几年呢，吃了这么多年的药，还以为能习惯这副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