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VIP病房的消毒水味浓得刺鼻，却压不住空气里弥漫的另一种更沉重的气息——疼痛、绝望，以及一种令人窒息的、名为黎灰的压抑。
时希的左小腿被厚重的白色石膏固定，高高吊起。麻醉药效过后，骨头碎裂处的剧痛如同无数细小的钢针，日夜不停地穿刺着她的神经。她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闭着眼，仿佛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那声“你赢了”之后，她再未看过黎灰一眼，也未和他说过一句话。沉默是她最后的盔甲，也是她最锋利的武器。
黎灰站在病房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僵硬得像一块被冻住的石头。昂贵的西装起了褶皱，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从手术室红灯熄灭，医生宣布“手术成功但需要长期复健”的那一刻起，他就被困在了这里。
他无数次想转身离开，将这里交给护工。可每当脚步挪动，时希那苍白脆弱的脸、那条刺眼的石膏腿，还有她眼中那刻骨的、冰冷的憎恶，就像无形的锁链将他死死钉在原地。陈医生的话更像魔咒：“粉碎性骨折，恢复期长，护理极其重要，稍有差池可能影响功能甚至残疾……” 残疾？这个词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他本就混乱不堪的神经。
他不能走。至少现在不能。这不再是为了所谓的“所有物”归属，更像是一种……自我惩罚？或者，是他无法承受“彻底毁掉她”这个念头带来的灭顶恐慌？
于是，一场荒诞至极的“嘴硬式照顾”拉开序幕。
“喝水。”黎灰端着一杯温水，站在床边，语气冷硬得像在发号施令，眼神却紧紧盯着时希干裂的嘴唇。
时希闭着眼，毫无反应，仿佛没听见。
黎灰眉头紧锁，耐心告罄：“别装死！起来喝！”他试图去扶她的肩膀。
“别碰我！”时希猛地睁开眼，声音嘶哑却带着冰刃般的抗拒，身体因激动和疼痛而微微颤抖。她看向他的眼神，只有憎恶和防备。
黎灰的手僵在半空，脸色铁青。他猛地将水杯重重顿在床头柜上，水花溅出：“不识好歹！渴死你算了！” 吼完，他烦躁地转身走到窗边，背影紧绷。
五分钟后。
黎灰又像没事人一样（实则内心天人交战、烦躁无比）走回床边，重新拿起那杯水，这次加了一根吸管，动作僵硬地递到时希唇边，语气依旧恶劣，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用吸管！别弄得到处都是！” 仿佛给她吸管是施舍，而不是因为看到她抬手困难。
时希依旧闭着眼，但干渴的喉咙让她本能地微微张开了嘴，含住了吸管。冰凉的液体滑入，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黎灰紧盯着她吞咽的动作，紧绷的下颌线才几不可查地放松了一丝。
护士送来止痛药：“时小姐，该吃药了，不然一会儿会很难熬。”
时希看着那小小的药片，又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黎灰，默默转过头。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无法思考，但骨子里的倔强和对这个男人的憎恶让她宁愿硬抗，也不愿在他面前表现出脆弱和依赖。
护士有些为难地看向黎灰。
黎灰大步走过来，一把抓起药片和水杯，动作带着被无视的怒火：“矫情什么？怕我下毒？”他再次试图塞药。
“滚！”时希用尽力气挥开他的手，药片和水杯一起被打翻在地。她疼得倒抽冷气，额头瞬间布满冷汗，眼神却依旧倔强地瞪着他。
“你！”黎灰看着地上的狼藉和时希痛苦却倔强的脸，一股邪火夹杂着更深的无力感直冲头顶。他猛地俯身，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的病床上，将她困在方寸之间，呼吸灼热地喷在她脸上，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和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懂的焦灼：“时希！你以为这样折磨自己就能报复我？！我告诉你！你这条腿要是废了，你妈也别想好过！给我把药吃了！立刻！马上！” 他再次搬出了最有效的威胁，眼神却死死盯着她因疼痛而失血的唇。
护士吓得大气不敢出。
时希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最终，在黎灰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和母亲安危的胁迫下，她颤抖着伸出手，从他掌心（不知何时他已经捡起了另一片药）抓起那颗小小的药片，看也不看，猛地塞进嘴里，然后抓过黎灰另一只手里的水杯（他不知何时又倒了一杯），狠狠地灌了一大口，动作带着自毁般的决绝。
药片混着冰冷的水咽下喉咙。黎灰看着她做完这一切，才缓缓直起身，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掌心赫然是几个被指甲掐出的深深月牙印。他转身，对着护士冷声吩咐：“再拿药来，看着她吃！” 语气依旧恶劣，却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医生要求时希在术后几天开始进行简单的坐立训练，为后续复健打基础。黎灰不知出于何种心态（或许是监督？或许是另一种形式的“宣告所有权”？），亲自推来了轮椅。
“起来。”他站在床边，命令道。护工想上前帮忙，被他一个眼神制止。
时希咬着牙，忍着腿部的剧痛和移动带来的眩晕，一点一点地挪动身体。每一次挪动都让她冷汗直流，脸色更白一分。
黎灰就那样冷眼旁观着，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仿佛在看一场与他无关的默剧。直到时希耗尽力气，虚弱地靠在床头喘气，他才像是终于看够了她的狼狈，才上前一步，动作粗暴却意外精准地避开她的伤腿，几乎是半抱半拖地将她弄到了轮椅上。过程中，他冰冷的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她颈后敏感的皮肤，两人身体短暂地贴近，他身上的雪松味和她身上的药味、消毒水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其怪异的氛围。
时希坐在轮椅上，像个破碎的娃娃。黎灰推着她，在VIP病房区空旷的走廊里“巡视”。轮椅滚过光洁的地面，发出单调的声响。来往的护士、医生，甚至其他病房的家属，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在这对奇怪的组合上——英俊逼人却脸色阴沉如阎罗的男人，推着腿上打着厚厚石膏、苍白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女人。
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探究，有同情，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仿佛在无声地议论着这个可怜女人腿伤的来源和她与这个危险男人的关系。
黎灰似乎毫不在意这些目光，甚至隐隐带着一种扭曲的满足感？他推着轮椅，步伐沉稳有力，如同巡视自己疆域的帝王。他微微俯身，冰冷的唇几乎贴上时希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恶劣的嘲讽：“看，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 语气像是在宣示胜利，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时希死死攥着轮椅扶手，指甲几乎要嵌进塑料里。身体的剧痛和内心的屈辱让她浑身颤抖。她闭上眼，将那些目光和黎灰的话语隔绝在外，唯有心底那冰冷的恨意，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
夜深人静。止痛药的效果过去，钻心的疼痛再次袭来。时希在病床上辗转反侧，冷汗浸湿了病号服。每一次无意识的挪动都牵扯到伤处，让她发出压抑的痛哼。
病房角落的沙发上，黎灰合衣而卧，显然并未睡着。时希每一次痛苦的呻吟都像鞭子抽在他紧绷的神经上。他烦躁地坐起身，点燃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灭。
沉默良久。时希又一次因试图翻身而牵动伤腿，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
黎灰猛地掐灭了烟，站起身，走到床边。黑暗中，他的身影高大而压迫。时希警惕地睁开眼，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到他紧抿的唇和紧锁的眉头。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开灯。只是弯下腰，动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诡异的谨慎和笨拙，伸出手——不是碰她，而是轻轻调整了一下她那条吊着的伤腿下垫着的软枕位置，让它支撑得更稳、更舒适一些。然后又极其小心地，将她因疼痛而微微蜷缩的身体稍稍放平，避免压迫到伤处。
整个过程中，他的动作僵硬而缓慢，呼吸都放得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指尖偶尔不经意地擦过她石膏边缘的皮肤，带来一丝冰凉的触感。
做完这一切，他直起身，依旧沉默。黑暗中，时希能感觉到他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复杂、沉重，带着一种她无法理解的……疲惫？
良久，一声极轻、极压抑的叹息，几乎微不可闻地消散在浓重的夜色里。随即，脚步声响起，他回到了角落的沙发，将自己重新埋入黑暗。
病房里再次恢复死寂，只有时希依旧急促的呼吸声。腿部的疼痛似乎……真的因为那个小小的调整而缓解了一丝？她看着黑暗中沙发模糊的轮廓，心底那片被恨意冻结的荒原上，似乎有一小块坚冰，在黎灰那笨拙到近乎卑微的触碰和那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中，悄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作者真是够了，被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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