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发的少年抱着双臂,斜倚在古拉杜财团综合病院手术中心的门旁。一个小时之前,他的两位同伴,天龙座和天马座被送进了手术室。
回想起来,那真是一场可怕的战斗……
少年紧紧地闭着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了遇到英仙座亚路哥的经过。仅仅是和那面美杜莎盾对视了一秒,他的灵魂便从肉体中被抽离,化为石像。
那就是传说中蛇发女妖的威力吗?美杜莎,在神话中让人闻风丧胆的妖怪,居然也随着岁月的流逝来到了现代,并成为英仙座圣斗士的杀人利器。
……
“冰河,紫龙会就此失明吗?”
少年身边,他的第三位同伴、仙女座瞬再度开口了。这个问题从他由石像复原之后开始就重复了好多遍。冰河已经不记得自己回答过瞬没有了,然而这一次,他依然保持缄默。
当然,瞬这么紧张是因为他认为紫龙是为了救大家才自残双目的,不这样做的话又怎么能战胜英仙座亚路哥呢?但是粉碎掉美杜莎盾之后,蛇发女妖的魔力就会自然解除吗?冰河产生了怀疑,在神话时代,即使美杜莎最终被杀死,可也不见得被她戕害的人会自动复原啊……
想想那时候,大家被石化的石化,昏迷的昏迷,没有人看到究竟是谁出手相救,只是朦胧中能感受到一股淡淡的小宇宙,充满了温暖祥和,或许……想到这里,冰河睁开眼睛,犹豫了片刻后,缓缓走向了通往楼下的安全通道口。
已经一个小时了,城户纱织还没有上来的迹象。冰河想到他昨晚找到纱织时,她的模样是多么的狼狈。那位总是高高在上的财阀大小姐浑身都是血迹和泥土。冰河注意到了她裸露在外的双臂上有大片的擦伤,满目苍夷、狰狞可怕。于是他忍不住问了一句“大小姐,你受伤了吗?”可是没想到,那位大小姐却坚持认为自己还好。
从三百公尺高的悬崖上坠落下来,你告诉我你还好?冰河叹了口气,来到医院后,他便联系到了城户纱织的贴身侍女海豚座美衣,让她把她家大小姐拉到一楼的急诊外科去了。
冰河信步走下楼梯,通过七拐八绕的走廊,来到了急诊外科门前。
城户纱织,那位紫色长发的少女正坐在诊室门口的长椅上,她刚刚接受了腿部伤口缝合治疗,正在等候去领口服药的美衣。
“怎么样,还好吗?”冰河望着纱织手臂上一层厚厚的纱布道。
纱织似乎有些惊异冰河的出现,她忙回答:
“只是一些软组织挫伤……嗯……手术如何了?”
“还在进行中”,冰河说着在纱织身边坐了下来,“结束了的话,瞬会联系我的。”
冰河用眼角的余光瞟了纱织一眼,他没有从她身上感受到那股让他复苏的小宇宙。
难道解除美杜莎魔力的不是纱织小姐……不是雅典娜……那么……
“冰河,银河擂台赛,不是为了好玩、媚世才举办的。”纱织轻声道。
“我知道,很荣幸被你选中。”
冰河没有抬头看纱织,即使女神选上了自己又怎么样?这只是单方面的选择罢了。
以前在西伯利亚训练时,冰河就没有从卡妙身上听到关于雅典娜的多少事迹,甚至女神是否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都尚未可知。一直到了昨天晚上,城户纱织亮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他才知道雅典娜原来很久以前就一直与他相识。
圣斗士的职责是保护雅典娜,而我……大概一直就不是个合格的圣斗士吧。
冰河揪住了自己的衣领,在心口处,有妈妈送给他的十字架。
妈妈,才是他成为圣斗士的唯一理由。
只要打破东西伯利亚海的冰层,潜入海底沉船呆在妈妈身边,他的心灵就会有所寄托。
在冰河心里,妈妈是神圣的,若说妈妈也是一位女神,他会毫不犹豫地相信。已经七年了,妈妈沉睡的这条船,在冥冥中成为了这片海域的圣地。而这圣地中,似乎有什么神秘的力量在保护着妈妈,没有任何事物打扰她、破坏她,使得她如七年前刚刚去世时一般安详美丽。冰河认为,这大概是神对他唯一的一点仁慈。
“那,冰河,你……留下吗?”
纱织的声音将冰河的思绪唤了回来,他松开了捏着自己衣领的手。却听纱织又继续道:
“我知道你们都很讨厌我,我无话可说,但……”
“不,我并没有讨厌你。”冰河转头望向纱织的脸,“事情太突然了,请原谅我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那你……”
“我来送你回家”,冰河微微点了一下头,继续道,“在崖底的时候,紫龙曾把你拜托给了我,我只是想把这个任务做完而已。”
他们说话期间,美衣已经从走廊尽头而来,在她手中提着一只纸袋。
冰河站起了身,而那位卷发的少女朝他点了点头,然后对纱织道:
“大小姐,车子叫好了,我们回家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扶纱织起身,却听冰河淡然道:
“都这样了还打算走出去吗?从现在开始你最好还是别乱动了。”
金发少年俯下身,将纱织横抱起来,带着她朝医院门口走去。
坠崖带来的伤痛似乎是慢性毒药,种种危机都解除之后才发作了起来。当时在白银圣斗士的威胁之下,形势紧张,确实也分散了纱织的注意力,等到了医院以后,她才发现自己全身的伤口都开始叫痛了。
“可以让我靠一会吗?”少女问。
“嗯?靠吧。”少年愣了一下后回答。
纱织将头轻轻靠在冰河肩头,闭上眼睛咬了咬嘴唇。
“疼?”少年问。
“嗯。”少女轻轻回答。
冰河一时间不知怎样安抚她,但一个儿时的回忆却像缪斯女神赐予人类的灵感一般,忽然就串入了他的头脑中。
“请振作一些,仙女应该能坚持到回家的。”
冰河说着换上了一种鼓舞的口吻,他冰蓝的眼睛望着怀里的少女,果然她的睫毛动了一下。
“你还记得哪!”纱织慢慢地睁开双眼道。
“当然了”,冰河低头微微一笑,“大小姐的整人游戏,我们这些孤儿们每天都在讨论应对办法。”
听到“整人游戏”这个词,纱织的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可终归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垂下眼帘陷入了沉思。
在她的印象里,冰河是城户光政的百子中最为特别的一个。他来城户家的时间比别人都要晚,也并非和其他人一样是从孤儿院里领养回来的。听说他有个俄国母亲,从小跟着妈妈在俄国长大,直到他七岁时,发生了那场海难……
“本以为,大小姐会如对待邪武那样对待我,但所有人对大小姐的想法都错了。”
纱织耳边,冰河的声音再度响起。
美衣打开了车门,纱织觉得自己被轻轻地放在座位上,随后冰河和美衣也进了车子。
随着轿车的启动,三人的思绪不约而同地飘向了过去。
那是一个风和丽日的下午。
“辰巳,叫你去孤儿群里找的人怎么还不来?车夫快要上场了。”
纱织拿着仙女棒,对着镜子看了看粘在自己后背上的蝴蝶翅膀,又转向穿着公主裙手拿着一顶纸王冠的美衣。
“等会儿我一挥舞仙女棒,你就戴上这顶王冠,这样就表示我把你变成公主了。”
未等美衣回答,辰巳先走了进来:
“大小姐,您要的人早就来了啊。”
“什么?”纱织顺着辰巳的目光望去,发现在角落中站着的冰河。
刚才她并不是没有注意到冰河走了进来,只是从看到眼前这个漂亮的金发男孩开始,她就完全没把他和自己脑子里的车夫联想到一起。
纱织记得那时候的冰河,虽然和其他孤儿一样的装扮,可是她总觉得他并不属于他们。想想也对,每次那群顽皮的孩子因踢球而打烂东西、或者为争夺玩具而相互斗殴的时候,她是看不到冰河在他们中间的。反而是那群孩子不感兴趣的东西,比如纱织看腻了丢弃在一边的画册之类,过上几天她总能从冰河手里要回来。
“你一点也不像车夫”,纱织皱着眉头看着冰河,“搞不懂辰巳怎么会叫你来。”
冰河却实话实说:
“那是因为,别人都不愿意来,他们合伙把我推了出来。”
纱织挑了挑眉:“是吗?”
他这样一说,反而让她隐约回想起来,有几个小孩曾讥笑过冰河不是日本男孩。
冰河小心翼翼地问:
“不像车夫的话,大小姐准备让我当什么呢?”
纱织想了想说:
“嗯……你就当王子吧!我看你和美衣倒是挺配。”
于是只有三个人的整人游戏就开始了。冰河至今还记得大小姐无比热衷举办他和美衣那“热闹了一整年”的结婚典礼,搞得他很晚了才能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而那群孤儿们,在冰河走进门后,大多都在幸灾乐祸地看他这个俄国佬如何倒霉,对于他们来说,拥有一张异国他乡的面孔就是原罪。不过,有一个人倒是例外得醒目,那就是瞬,他是他们当中少见的一个既不会欺负人,也从来不打架的小孩。
但冰河几乎没和瞬说过话,他摸着心口处妈妈留给他的十字架,不断地安慰自己:
就快了,最多坚持几个月,只要我能成为圣斗士,就能再度见到妈妈!
为了躲避麻烦,夜深人静的时候,冰河才会从口袋里摸出几块糖来,那是纱织给的,他扮演王子的报酬。他有些吃不惯日式糖果,只咬了一口就没再吃下去。可到了第二天上午,一个叫市的孩子发现了这些糖果,便立刻高声呼喊“俄国佬偷东西啦!快告诉辰巳去!”
“你胡说!”
冰河追着市跑了出去,他记得那孩子回过头来,用邪恶又得意洋洋的眼神盯了他一眼,无论是举报有功而能得到奖赏还是看俄国佬被打得痛苦惨叫的样子,都是能让市获得快感的“好状况”。
待冰河气喘吁吁地追到市跟前时,他已经在那里和辰巳告状了。凑巧的是,纱织和美衣也在。
冰河望着纱织,他的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随后,一阵清脆的耳光声“啪”地响了一下,接着是纱织的声音:
“再胡说八道,我打烂你的嘴!”
冰河看到市瘫坐在纱织面前,一手捂着被大小姐拍肿的脸,一手撑在地上,一副懵逼的样子。
“所以爷爷收养回来的这群人,真的很讨厌!”
纱织说着走回茶桌前,拉了美衣的手朝屋中走去。
……
轿车窗外的风景接连而过,终于在转了个弯之后,开进了城户公馆所在的庭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