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的一个夜晚。小宇宙的光辉在城户纱织所住的特别病房的窗户里若隐若现,空气中隐隐约约地传来了阵阵奇妙的味道。有一种仪式,而且还是神圣的仪式正在举行。
那是……
喜悦的感觉袭上了冰河心头,困扰他已久的谜团似乎马上就要解开了,他和仙女座瞬相对一笑,迅速步上了通向普外科病区的楼梯。只是冰河怎么也没有想到,当他走进那间特别病房时,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副场面。
城户纱织,不,此刻应该叫她雅典娜女神,正手执金色的胜利女神权杖,在一个半跪在她面前的十六、七岁少年的双肩上左右各点了一下。
那少年身披银色的铠甲,正接受女神对他的洗礼。
“蜥蜴座美斯狄,我承认你是雅典娜的圣斗士。”
那白银少年抬起头来,庄重地说:
“蜥蜴座美斯狄,愿为女神而战。”
这是怎么回事?门口的冰河呆在原地,而他身边的瞬也不由喃喃自语:
“白银圣斗士,蜥蜴座美斯狄,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原来就在不久前,当纱织准备计划与白银圣斗士安排见面事宜的时候,那位蜥蜴座的少年已经私自从圣学园离开,千里迢迢来到了日本拜见女神。用他的话来说,区区青铜圣斗士的拳,不致于让他躺到现在都无法起身,既然在圣学园见不到雅典娜,那他为什么不去找她呢?
要说美斯狄这么急着想见到雅典娜也是有特别的理由的。在他心中,女神是比日月星辰都要灿烂夺目的存在,而这份坚实的信仰,居然一开始就不在圣域。得知真相时,美斯狄曾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悲催的人,可转念一想,能被雅典娜所救而活了下来,从今往后的道路又可以与女神相伴,这何尝又不是不幸中的万幸?这何尝又不是神没有抛弃他?
只是有一块心病还是要去掉的。在成为白银圣斗士的时候,美斯狄曾经跪在圣域的雅典娜神像前宣誓效忠,如今找到了真正的女神,这少年认为他需要请求她再次赐予自己“雅典娜的圣斗士”的荣誉,他要率先成为第一个宣誓效忠真正女神的白银圣斗士。
冰河轻轻地抿了抿嘴唇。
果然,以我们的实力要打倒白银圣斗士是天方夜谭……是我们依靠了雅典娜的小宇宙才能一路轻松地击倒比自己强大很多的对手吗……想想也是,白银圣斗士比青铜圣斗士多训练了那么多年,多了那么多战斗经验,这点点滴滴的学习积累,即使是再有天分的青铜,也不可能凭着一时间小宇宙爆炸就能轻易越过。
现在,曾经“败”在我们手下的白银圣斗士又复活了过来,还接受了女神亲自赐予的“雅典娜的圣斗士”的荣誉,并得到了胜利女神的光辉洗礼。
忽然,一阵酸楚涌了上来,让冰河不由咬了咬牙。
他参与了纱织举办的银河擂台赛,为了帮她夺回黄金圣衣又和黑暗圣斗士展开了殊死决斗,也因此被圣域打上了叛徒的烙印而被白银圣斗士们四处追杀……
而她,城户纱织,现世的雅典娜,对这一切都好像视而不见,动不动就把“要拼上性命”、“我不许你们这么自作主张”、“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刚刚开始”之类的话挂在嘴边,她在拿他当什么看?
更何况,眼前这个蜥蜴座,就算如今投靠在女神麾下,可之前呢?他为女神做过什么吗?就能得到如此的荣耀。
强烈的嫉妒感在冰河心中蔓延开来,他不仅仅是对纱织产生了失望,也对白银圣斗士产生了恨意。
“这……这真是太好了!”一边的瞬突然用带着几分快乐的语调叫了起来,“美斯狄哥哥站在我们这一边了耶!”
“你们来了。”
纱织他们这时才发现了站在病房门口处的冰河和瞬,她微笑着朝他们点了一下头。
冰河用一种复杂的神色凝视了她一会儿,而蜥蜴座美斯狄,则走上前去,对冰河和瞬伸出手来:
“你好,你是天鹅座冰河,而你,是仙女座瞬。”
却见冰河越过了美斯狄,仿佛那人根本不存在一般,他直径来到纱织面前,轻声道:
“看你这么精神,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那么我就不打扰了。”
说罢未等纱织回答,他便转身离开了病房,而瞬,终于察觉到了些什么,他握了握美斯狄的手,又向他说了句“抱歉”,然后便追着冰河的背影而去。
“这个青铜好像不欢迎我的样子。”
美斯狄微微一笑。
而纱织,沉默了一阵子后,开口道:
“不用理他。”
夜晚的风很温柔,路灯舒展开了暖色的光,街头的店铺热闹非凡,而这一切,都没能让少年的脚步有过半刻的停留。
“冰河!冰河!”
瞬从后面追了上来。
“冰河,你怎么了?你和美斯狄没什么深仇大恨吧?虽然以前他是来追杀我们的人,可现在,他投诚了啊,你想,又一个实力不凡的圣斗士投靠了纱织小姐,那我们以后岂不是多了一个同伴?”
“同伴?”冰河忽然停下了脚步,让瞬差点撞在他身上,“同伴?你以为我们配当他的同伴?”
“冰河……你……”
“哼,刚刚进门的场面你也看到了,那个人接受了雅典娜亲自赐予的荣耀,已经是真正的雅典娜的圣斗士了,而你呢?我呢?紫龙他们呢?何时有过这种待遇?你以为我们现在能和美斯狄比吗?说到底,我们也许从来就没被纱织小姐看重过,那晚在古拉杜竞技场的时候,她怎么说我们的?她说我们是一群她不需要的懦夫!我今天才算明白了她这话是什么意思,的确,愿意去舔她的人太多了,有没有我们都一样!”
冰河一口气发泄似的说完,引得瞬一脸莫名其妙:
“凶什么呀!我不过就说了个同伴,怎么惹到你了?”
冰河似乎稍微冷静下来了一点,他长长地出了口气:
“我……算了!”
他说着丢下了瞬,一个人沿着街道朝远处走去。而仙女座的少年则望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小声咕哝了一句“发什么神经呢!”后,又原路返回了古拉杜财团综合病院。
冰河并没有去别处,他直接走到了郊外的城户公馆,那座他小时候曾经呆过一年的庄园。这是他在日本唯一一处可去的地方。
城户公馆不像往日那样灯火通明,也许是因为主人不在的缘故,但是有几间屋子亮着灯,那是女仆和园丁们的住所。
冰河走到庭院正中,只见那里空荡荡的,他才反应过来,原来在这里的美神像早在几年前,当纱织成了古拉杜财团的掌门人后就叫人移走了。
少年有些失望地用脚蹭了蹭地板上还残留的神像底座的痕迹,心里觉得空空的。小时候他会习惯性地坐在这座雕像下面,享受着她的庇护。虽然这座美神像除了美外其他方面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但冰河却觉得她是真的会庇护自己,就像他的妈妈那样。仿佛并没有人知道,美神像能为他遮风挡雨避毒日——因为也就只有他能被她如此青睐。
但纱织小姐似乎不喜欢这件艺术品,不然也不会叫人移走。几天前,那是黑暗圣斗士对他们发起挑战的前夕,冰河一踏进城户公馆的庭院时就留意到美神像不见了,他问过城户家的园丁,那座雕像哪里去了,对方的回答是大小姐下令移除,具体下落他也不晓得。
这大概是他和大小姐唯一的一点矛盾?
冰河离开了庭院,来到一扇位于一层的漆黑窗户前,他靠着墙坐在了窗户下面的草坪上。这里,是纱织曾经拉他来玩“王子公主游戏”的地方。
在城户家的孤儿们相互之间并不友善,更不团结。大多人从孤儿院里学到的似乎都是一种叫做狼性的东西,即弱者该死的思想。就算某个人今天被持强凌弱了,那么他明天必然也会通过向更弱的人挥拳而获得心理上的满足。
可怜又不值得尊重的一群人!
冰河记得自己第一天到城户公馆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叫邪武的孩子正在被另一个五大三粗的家伙按在地上殴打,直到他被迫交出那块藏在裤兜里的点心为止。而当他挣扎着爬起来擦拭脸上的鼻血时,在围观的孩子中,有一个混混气十足的小孩满脸讥讽地说:
“嘿!真没种!居然这么简单就交出去了?”
冰河觉得自己一辈子也忘不了邪武听到这句话时候的眼神。那是一种怎样的神色呢?惊异、愤怒、不甘、屈辱……所有让人难受的词汇糅合在一起都不够表达得出来。
邪武浑身发抖,他毫无血色的嘴唇狠狠地抖了两下:
“你……你……你也还算……”
但是他终归还是没说完这句话,那个混混气十足的孩子早已神气活现地从他身边跨过,满脸得意又轻蔑。
冰河知道,邪武是想说“你也还算是孤儿吗?”是呀!原本大家都是孤儿,一样都有不幸的身世,可他们却做不到相互帮助、相互温暖,甚至,在弱者受到霸凌的时候,想要得到一句安慰的话都是奢侈,没有被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冰河别过脸去,他不想再看邪武的模样,那让他感到痛心。可就在他望向别处的时候,他瞥到了阳台上站着的城户家的大小姐,毫无疑问,她也看到了这一切,然而她脸上闪过一丝鄙夷的神色后,就回到屋中去了。
不过冰河知道,她的鄙夷不是针对邪武的。
从那之后,邪武就变了,或许是对自己的同伴们死了心,他开始变得阿谀奉承,极力地对那城户家的大小姐讨好谄媚,当然他的努力很快就有了回报,因为有大小姐撑腰,没人再敢欺负他了。
“也不知道那个俄国佬有什么好!”
这话是邪武说的。
自从得到了纱织的看重之后,邪武在大小姐的“整人游戏”上和冰河会面的机会多了起来。尽管他私下喜欢恶语相加,可冰河从来就没讨厌过邪武,比起这个为了活得更好一些而不得不来游戏里“当牛做马”的小孩来,冰河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幸运,即使他不太懂得为什么大小姐总是对他更好。
在纱织的“王子公主游戏”中,邪武每次扮演的不是仆人就是马夫,有时候干脆还会扮演马。用纱织的话来说就是“我看你收拾收拾倒是比较像个仆人”。冰河明白,邪武在渴望自己那“王子”的角色,但纱织从来不让他当。
于是冰河没少在邪武的挑唆之下被孤儿们集体孤立过,但他也不是很难过,因为他天生就不爱热闹。
和那群人混在一起,到不如和大小姐一起看书呢!
冰河心想,他曾经看到过纱织在读一些他看来比较深奥的书,那上面的字他一个也不认识,据说那是希腊文。
“我来教你认这些单词吧。”
纱织说着拿过纸和笔来塞进冰河手里,指点着他在纸上写了一堆字母。
“有趣吗?”
“嗯。”
“我看你蛮聪明的”,纱织咬了咬笔尖,“以后和我一起去读大学怎么样?”
“其实”,冰河低头小声说道,“我……我想先去找到妈妈。”
“什么?”
见纱织震惊的神情,冰河又补上一句:
“我妈妈去世的时候,有人告诉过我,只要有了传说中圣斗士的力量,我就能潜下海底去再见到她。”
“你的意思是,为了见到你妈妈,你想当圣斗士?”
纱织眨了眨天蓝色的眼睛,只见冰河点了点头:
“是。”
他记得纱织没有马上回话,但沉默了一会儿后,她却露出了他觉得十分好看的笑容:
“你会实现你的心愿的。”
后来又不知过了多久,那一天终于到来了。抽签的时候,冰河是最后一位,而辰巳摆在他面前的是另外一个箱子,之前箱子中的纸签已经被别人抽光了。冰河轻轻伸手——他感到十分吃惊,那箱子里只有一张纸条,他打开一看,上面是他的故乡……
所以,天鹅座冰河,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