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魄人心弦的言语已经深深的烙印在本该炙热的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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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情况? ”
“今早6点15分,一位晨跑的先生在白江公园发现了尸体,并报了警,他在那。”
男人接过辅警手上的档案袋,曲着长腿靠在栏杆边。
纤细白皙的食指轻划过纸件边缘,嘴角不自觉的扯了一下。
“你好,我是鹿城市第一刑警大队重案组大队长,许砚。”
——许砚 男 二十八岁 鹿城市第一刑警大队大队长
“能跟我说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吗?”
许砚娴熟的从侧腰袋里抽出录音笔。
“噢,我每天都有晨跑的习惯,今天和以前一样,跑到这里就看到了尸体,脑浆都撞出来了,真是吓人。”
许砚半蹲着抚过水泥路上的痕迹,尘土扬过。
“根据地面上的轮胎印来看,汽车的最高时速超过八十码以上,死者被撞出至少20米远,这是直奔着要他命来的,不排除仇杀的可能。”
语落,许砚关掉了录音键,朝一旁的辅警使了眼色。
“稍后带他回局里做笔录,我去看看林法医那边有什么线索。”
“好的,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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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性别男,具相貌和身形以及手骨的轮廓,年龄大概在25至30岁之间,身高一米八二,脸部的鲜血已经被处理,面色苍白,体型微胖,胳膊和后背上有明显的擦伤,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十小时以内,现在是秋季,夜间温度低于22℃,死亡一小时尸温会下降约0.8℃,尸僵现象不明显,他的瞳孔放大,如果是车祸而亡,那么死因应该是脑部重创,具体情况等解剖后交详细报告。”
他生得白皙,面颊刚褪去的婴儿肥,显得有些违和。前额的黑色碎发下嵌着一双杏眼,骄阳在瞳孔中折射。
——林槐南 男 二十七岁 鹿城市第一刑警大队法医组组长
“老规矩,死的归你,活的归我,晚点到你那拿报告。”
林槐南不紧不慢地收拾好工作箱,扯下白手套。
“那我先回去了。”
许砚抢先一步提过工作箱,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的掌心。
脸颊涨红,林槐南没敢抬眼看他,
“不用了,许队,我自己可以。”
移开许砚的手,从他的黑影下抽离,落荒而逃。
许砚还愣在原地,随即轻笑了一声,
“呵,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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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名叫叶淮,男,27岁,鹿城人,四年前从江南大学医学系毕业后,在嘉安医院任职,去年因为一场医疗事故致患者死亡,后被辞退,目前是本市一家科技制药公司的董事长。”
“我们调查了停在案发现场的那辆车,车主正是死者叶淮的,在车上没有提取到除死者以外的DNA,所以很大可能是熟人作案,在死者的关系网中,他高中时曾是校霸,有个要好的哥们叫周誉,也是他现在公司的合伙人,根据公司员工的口供,这个周誉近期跟死者发生过矛盾,两人闹得很不愉快。”
会议室里的低论声零碎,辅警小夏在一旁调侃道,
“这个周誉可是局子里的常客,大大小小的民事纠纷每个月可得至少三回。”
许砚漫不经心地转着笔,长腿搭在桌沿。
“那就先找这个周誉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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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砚将照片放在桌上,轻敲了两声,
“认识他吗。”
语气平静,不带任何情绪,不像是反问而是质问。
“当然,老熟人了,我俩前两天还一块约喝酒呢,你们不会就因为这是把我叫过来吧,至于吗,我们……”
“他死了。”
许砚收回照片,低哑又沉稳的打断了周誉的话。
“死……死了……”
“别给我拐弯抹角的,如实交代。”
周誉眸中闪过一丝惊慌,又瞬间消失。
“最近你们两个有之间的矛盾冲突,所以请你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周誉不慌不忙正视着许砚,清了清嗓子,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关于公司新上市药品的价格问题,叶淮想卖的低一点,但我们做生意的总想着自己能多赚一点,所以我就开了个比较大的价,我也想不明白了,有这个钱他不挣,早晚有一天会把他搞垮。”
“关于他高中时候是校霸这件事,你有什么知道的。”
“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这种臭脾气,高中的时候仗着自己家里有点钱,到处找茬,跟他结怨的人还真不少,不过都是这么多年前的事了,年少轻狂嘛,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许砚合上笔记本,浅叹了一口气,
“这段时间不要离开鹿城,有任何情况及时跟警方联系……”
——
门外敲门声响起,
“哟,这不是林大法医吗,好久不见啊。”
周誉打断了林槐南嘴边的话,审讯室一片戛然。
“小夏,送他出去。”
许砚单手撑在桌面,起身,拉过林槐南。
语气宠溺,
“怎么了?”
“报告写好了。”
林槐南晃了晃手里的报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不开心吗,怎么不爱笑了。”
许砚扯了扯他的脸,硬挤出一个弧度。
“没事啊,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吧。”
林槐南呆呆地揉了揉脑袋,眼眸缓缓垂下。
随即重心不稳,倒在了许砚怀里。
“ 槐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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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起啊,现在都成法医了”
“不过这求饶的样子倒是一点都没变”
“多少年了,还是这么蠢”
“想反抗?胆儿肥了,现在是法医又怎样,有警察护着又怎样,还不是任人摆布”
“哈哈……哈哈哈……”
“林槐南!你去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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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槐南,你怎么了,做噩梦了?”
许砚轻轻抚着他的后背,语气中是压不住的慌张。
“我……怎么了。”
林槐南慢慢调整呼吸,迷茫的环顾四周,
“医生说你低血糖,最近太过劳累了,接下来一段时间就好好休息吧,局里已经帮你请过假。”
“你刚刚晕倒的时候,真是吓到我了。”
林槐南从枕头下摸出手机,下意识看了看时间和无数个未接电话,
“阿砚,我饿了。”
许砚宠溺的看着他,
“好,我下去买,你乖乖的在这等我。”
林槐南终于漏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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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电话接通,对面传来一阵孽笑。
“呵,终于舍得给我打电话了。”
“……”
“该做的我都做了,视频底片什么时候给我。”
“急什么,叶淮怎么死的,你我心知肚明,现在公司没有了董事长股票一直往下跌,还让我损失好几千万,这笔账我们怎么算啊! ”
“……”
“这是你的事情,跟我无关,我跟你的交易已经完成了,别给我耍花样。”
“到底是谁在耍花样,你不说没关系,我们就耗着。”
“……”
电话声停断,
“周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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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的怎么样了?”
“许队,我们查到了叶淮家楼下监控里有一个穿黑色卫衣的男人,在每个月的六号,十号,二十一号,都会在这徘徊将近半小时。”
许砚接过档案袋,若有所思
“能看清长什么样吗?”
“他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很难看清,附近的道路监控也查了,这人像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
“等等,你看这是什么”
许砚滑动鼠标的手指停了下来,
“这是……”
画面定格,图片中的男人面容模糊,但左手手腕上月牙印记清晰可见。
“月牙……”
——
“喂。”
“知道了,我们马上过来! ”
许砚回过神,平静下来,关掉电脑,
“怎么了? ”
一旁小夏慌慌张张的找到车钥匙,回头看了一眼许砚,嘴边的话又说不出口,
“林……林法医要跳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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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碎的岛屿分布在各际圈,
破晓前的海,浪潮拍打在岸边,
是心跳,是暗语。
晦暗的礁石,驶向残阳的影子里。
“林槐南! ”
“你干什么!你快过来! ”
许砚站在不远处,眼角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
“哈哈……真是一往情深啊,没想到居然有人喜欢你,还会有人喜欢你,哈哈哈……你太懦弱了!哈哈……许队长,你别冲动啊,要不然我可不能保证会不会伤害到你的宝贝……”
林槐南转过身,嘴角扬起的笑,让人发凉,
“你们别过来!我是杀人犯!我杀人了!哈哈哈……我杀人了! ”
趁他分神,许砚缓缓靠近,
“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问我为什么?哈哈哈……他没告诉你吗,看来你们的感情也不是坚不可摧嘛……”
“……”短暂的平静,
“他被校园霸凌过,你不知道你的宝贝那时候可惨了,被人拿烟头烫,拿棍子打,哈哈……这个时候我的用途就来了,先是打他们一顿,如果不过瘾,就拿刀子在施暴者的脸上划上几刀,他不敢……可不代表我会放过他们……”
“第一次撞死那个就是领头人,要不是受到林槐南的牵制,估摸着还能再补上几刀……许砚!你该抓的人不是我,你该抓的是那些欺辱我们的人,他们为了一时的快乐就把痛苦强加在别人身上,还满不在乎的,没有一丝愧疚开始新的生活,那我们呢?你不觉得这样太不公平了吗! ”
——
许砚冲上去拉住了他,把他扯到怀里,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好了……”
林槐南逐渐平静下来,深深地喘着气。
“我们去看医生好不好……”
许砚感受到手肘处有一滴滚烫的泪滑落,又消失殆尽。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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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孤儿,从小性格孤僻,几乎没什么朋友”
“那年我刚上高中,因为校园霸凌,我的心灵受到了深深的创伤”
“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
——
“哟,我们的林同学今天躲在这呢,看书还是躲猫猫啊”
“看他那副样子,又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吧”
“我……我只是来看书……”
“呵,你以为你装成一副乖学生的样子就能骗过我们?我告诉你,你做过的那些事我们都知道”
“你以为你今天能逃得掉吗,我告诉你别想走! ”
“你放开我……”
“林槐南你给我听好了!要是再敢抢我的东西,我会让你的生活变成地狱。”
——
“自从那以后叶淮无时无刻都在霸凌我,推我下楼,喝的水里撒粉笔灰,把我按在床上灌下去,用烟头烫手,然后再把欺辱我的视频发到网上,来满足他的十秒快感,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
“因为好玩啊林槐南,你可是我枯燥无味的高中生活里,一个亲手打造的玩物啊。”
——
“或许在我遇见了叶淮以后,我就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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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系列检查下来,林槐南最终被确诊为间歇性人格分裂症和精神分裂症,一开始主人格还知道次人格干的事,但后来就像断片了一样,次人格出现时,主人格就像沉睡,没有了那一段时间的记忆。
“有什么办法可以治疗?”
“病人的这个情况已经是很严重的阶段了,必须要采用一定的药物控制,定期做心理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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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请你过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九年前以叶淮为首教唆施暴者欺辱林槐南一案。”
“……”
“这……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周誉慌张的躲过许砚的眼神,
“别给我拐弯抹角的,九年前,你也是施暴者之一吧?”
审讯室里一片死寂,许砚的眼神尖锐,
“还是说……还不止这些。”
周誉还想挣扎,死活不开口。
“好,既然你不说,那你自己听。”
许砚将录音笔甩在桌上,
——
“喂,哪位?”
“好久不见啊林同学,听说你现在成了大法医,那看在我这个老同学的份上,是不是应该帮我做点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的,我们的公司刚刚做起来,正巧呢这个时候我们的配方出了点问题,还希望林法医能帮帮忙。”
“你们卖假药是犯法的!我不会帮你的! ”
“好啊,那么今晚,你亲爱的许大队长就会看到你以前的样子,到时候我看他还会不会一如既往的爱你。”
“如果想抹掉你的过去,就帮我们完善配方,否则……”
“就这一次……”
“这就对了嘛,期待和林法医之后的合作。”
“之后?我说了仅此一次! ”
“你给了我们配方,我们也得要一个调剂师吧,我想林同学应该不会这点小忙都不帮吧?”
“不可能!给你们完善配方是我的底线! ”
“林槐南!你没有选择……”
——
“周誉,你涉嫌与一起校园暴力案和假药制造贩卖案有关,现依法对你进行逮捕。”
“小夏,带走! ”
周誉被带上了手铐,惊慌间余光撇见门口的林槐南,
“槐南!你跟他们说啊!事情不是这样!做假药是你自愿的!你说啊! ”
许砚拉过林槐南,将他护在身后,
“周誉!现在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
“哈哈……周誉,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演,正好当着警察的面,把你做过的光彩的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哈哈哈……你不敢!你怕坐牢……你怕死!你说我怎么没把你一起撞死呢……像叶淮那样,呯!实话告诉你,我也只是玩玩而已,就像你们玩弄我那样……哈哈……好玩吗……很好玩是不是! ”
许砚赶紧推开周誉,拉住林槐南,
“小夏,快把周誉带走! ”
“你放开我!你该抓的人是他!许砚,你不难受吗?看到往日的林槐南受到这种非人的折磨,你就没有一丝的愤怒!你告诉我! ”
“槐南……回来吧,听话……回来好不好……”
许砚喉咙沙哑,透出一丝哽咽,似乎是想将林槐南所有的委屈都吞下。
只有他们两个知道。
“阿砚……我害怕……我们回家吧……”
“好……我们回家。”
——
阿砚,
原本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我留恋,直到你的出现,我好像找到了我存在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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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今天谢谢你,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用谢……”
“我叫许砚,侦查学的,你呢?”
“我……我叫林……林槐南,法医……”
“槐南?”
“……嗯,槐南一梦……”
“很好听……周末有空一起吃个饭吗,算是为了感谢你吧。”
“啊……”
“那就这么定了,到时候定了时间我再联系你。”
“哦……好吧……那我先走了。”
“回见。”
许砚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感受着心跳慢拍的跳动。
“呵,笨蛋。”
——
“想吃什么?”
“啊……我都可以,你点吧。”
“你先点,我去趟卫生间。”
——
“呀,这不是林槐南吗,好久不见啊老同学。”
“我跟你很熟吗。”
“哎呀,之前的事情我深刻反省了一下,我确实不应该那样对你,我错了,我们能继续做朋友吗?”
“……”
“演够了吗,演够了就滚。”
“诶!你什么意思?别给脸不要脸! ”
“还有你,出来吧,你不是想拍吗?我让你拍,在我面前拍。”
林槐南往角落里的周誉撇了一眼。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呵,因为你蠢啊,我还不了解你吗?高中的时候恨不得你是老大,现在突然间的服软,不就是想录下我卑微的一面,再发到网上,好让我身败名裂,太幼稚了。”
“林槐南!你说高中的时候怎么没把你打死呢! ”
叶淮抬手就想甩上去,
“想要打死他,得先经过我的同意吧。”
许砚推开叶淮,站在林槐南身前,
“你谁啊!关你屁事! ”
“我是他男朋友,不过是我单恋他,怎样?你有意见?”
“哟,林槐南你是不是有病,你怎么喜欢男人!哈哈哈哈……”
“我喜欢谁是我的自由!轮不到你管! ”
“我告诉你!只要你还活着一天,就别想走出我的阴影! ”
“管你什么阴影,我都能让他走出来。”
许砚拉住林槐南的手腕,手掌紧紧贴住了左手腕上的月牙印记。
——
他的目光炙热,我心中的阴影瞬间被点燃,燃烧,又消失殆尽。
心脏深处被突如其来的暖流冲撞,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护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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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的喜欢是一场盛大的鲸落,
和你对视的那一刻,
我心里有一场盛大的海啸。
“阿砚,我从大学和你谈恋爱,我们走过了别人口中的七年之痒,如今真的不能陪你再走下去了……”
“许砚,这一次真的要说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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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告人周誉构成,制造,走私,贩卖,假药,暴力,故意伤害罪,判处死刑,并没收名下所有财产,十日后执行。
被告人林槐南,犯故意杀人罪,经法定程序鉴定确认,被鉴定人林槐南,为精神分裂症,以及间歇性人格分裂症,案发时对自身行为的辨认能力和控制能力丧失,可依法比照给予减轻处罚。判决如下,判处林槐南有期徒刑十年,司法监禁严加看管和监管医疗,直至无伤人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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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会渐渐忘却,但伤疤会留下痕迹。
幸运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忘却是真的,伤害也是真的。
骨骼将魂灵永久封存,
我许诺带你逃离阴抑的世界。
你说要共鸣世界的千疮百孔,
可亲爱的少年,你是这残阳下一片岑寂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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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海》
咸鱼骑士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