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北宫

冬日的尾声，华京的严寒仿佛一把无形的雕刻刀，将一切繁华剥落至极致。那时，庭院中的山茶花已褪去了最初的鲜艳，取而代之的是满目凄美的凋零。一树一树的花骨朵，如破碎的梦，无奈地从枝头滑落，片片如雪，铺陈成一幅寂寥的画卷，每一步踏过，都似乎能听见它们低沉的叹息。

阿妤身姿微颤，宛如秋水中的荷叶，带着一日的疲倦，在侍女如诗的呵护下，缓步向前挪到，每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

“荼靡不争春，寂寞开最晚”

阿妤还记得年幼时在儋州老家，祖母的院子里也种了大片大片的山茶花，每到花开时大片大片的花朵攀在院子墙头，花开到浓烈处时，便会自动断裂落在地上阿妤就乖乖的待在祖母身边描摹。看着这般景象有时不注意便被人踩的四分五裂，不复从前鲜艳

看着地上精心养育的花，这般残破以及案桌上丹青中的景象阿妤不由得想起那日读过的班婕妤的故事，抬手随意写下“秋风一已劲，摇落不胜悲”

原本不过随手所做，谁知一旁的祖母看到词句脸色大变

正色对我说到

“阿妤，万不可在写此句”

我神色不解的望向祖母，她道

“此诗，是悼念班婕妤的诗！”

我记得，班婕妤是前汉有名的贤妃，亦是出名的才女，然而下场并不好，但我并不介意因为我知道，我并不想入宫

阿妤知道上官家的嫡女是要做皇后的待到她长大，父亲便会接她回到京都，嫁给太子做太子妃，然后待到太子登基她便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可阿妤并不想做太子妃也并不想做皇后

阿妤知道如果她不嫁，便是她妹妹要嫁

可妹妹和她一样也有喜欢的人……

只是…那个人……可能并不喜欢她

……

阿妤还记得，她要回京都时，祖母拉住她的手，一遍一遍的叮嘱

祖母说“做了天家妇，便是夫妻之间，也要先君臣后夫妻”

可惜后来阿妤没有在听到祖母的这些淳淳嘱托，此后的这须臾数十年间，她再也没能回到儋州

也再也没能见当初惊鸿一瞥的少年最后一面

世人皆知上官皇后，是曾经名满天下的才女上官妤，却因为残害秦贵妃和大皇子被陛下罢黜，甚至还连累到母家曾经煊赫不可一世的上官府几乎满门抄斩！

满府的鲜血，冲洗了足足三日才散去

曾经名满天下，交相称赞的太子妃皇后如今也不过是一个冷宫弃妃而已

可她并不后悔

这一辈子，是她唯一有愧的，便是愧对祖母教导

还有……裴文宣

想到这里，阿妤几乎就要喘不过来气一般，剧烈的咳嗽起来

“娘娘，冬日寒冷万万不能吹太久的风”

阿妤摆了摆手示意侍女退下

阿妤伸开手，竟是一大口鲜血涌出，顺着手指缝隙地落在地面上与花瓣融合在一起格外的颓败却又艳丽

一旁的拨云脸色大骇“娘娘--”

连忙扶着阿妤在一旁坐下

“奴婢去找太医--”

却被阿妤拦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

“李川下了死令，谁敢帮我们呢？”

她的身体她知道

自从李川心爱的秦贵妃离世，是她害死的时候，就不允许旁人在对她进行医治，更不许旁人亲近她半分

宫里的人惯是见风使舵，捧高踩低她幽禁的这些日子里缺衣少食，冬日里又时常没有碳火，早些年间落下的隐疾早已侵入五脏六腑她知道自己已经活不成了

“还有长公主……实在不行奴婢去求陛下……”

阿妤摇了摇头，看着面前的拨云道

“拨云……真是个傻姑娘！”

阿妤身边的人因为秦贵妃一事，基本被李川杀的差不多了她被幽禁时宫里随意指了几个人过来“照顾”她，被指到的人见她失势都不怎么用心，只有拨云刚刚入宫被人压着来看顾她

虽然刚开始什么都不懂，毛手毛脚，但却只有她尽心尽力

……

阿妤曾问过她“你为何愿意来这里呢？”

拨云不说话

阿妤又到“待我快死前，我把你送出宫可好”

拨云总是摇了摇头

“奴婢不走，奴婢要报恩！”

……

想到这里阿妤忽然问到

“拨云你还不肯说你为什么到这里来吗？”

拨云的手一顿，闭紧了嘴巴

她答应了恩人要一辈子守护这个秘密

索性阿妤也没有继续追问

只是撑着最后一口气，忽明忽暗的说

“也罢……”

“不说便不说了……”

“我累了，想要睡一会儿！不许打扰我……”

阿妤静静的躺在山茶花树下，恍惚间她想起了很多人，想到了远在千里之外无缘得见最后一面的祖母，想到了早些年的李蓉和妹妹上官雅不知道她们可还安否！会不会恨她！恨她没有在苏家落难时，伸出援手！

想到了秦真真怎么就那么厉害让所有人都喜欢她

李川和裴文宣一个是她的夫君，一个是她的初恋似乎都逃不过秦真真的魔爪

想到了仿佛又看到了那日墙头下的莹莹如玉的少年，撑着油纸伞向她走来……

可惜那样美好的景象她再也看不到了……

如果可以，她想对他说，她没有害死秦真真也没有想害死她的孩子

她真的很不甘心！

如果一切能重来

如果一切重来……她一定不要再过这样的人生！

……

“皇后！薨！”

伴随一声声的传递

那个曾经众人称赞的第一才女，最终没能逃过红颜命薄的下场草草走完了这一生

……

裴文宣收到消息的时候拼了命的朝着北宫的方向跑来

刚刚踏入院子便看到不远处的花墙下躺着一个人，眉间一抹红，像是落入凡间的仙女，闭上眼睛做了一场绝美的梦，大朵大朵的山茶花随之坠落在她身上

一旁的拨云眼睛通红

待看到来人是裴文宣时

哭到沙哑的声音道“大人，是奴婢没用！娘娘她……”

裴文宣立马打断“嘘～不要说话她只是睡着了！让她好好睡个觉！”

随后一把抱起，躺椅上的人

“阿妤，我们回家！”

阿妤，下辈子不要做皇后了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