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不真切的雪白,明明那么美好,却只送来寒意。
身后是拨不开的黑雾,红墙绿瓦,杂草丛生。破旧的宫殿被巨大的黑团笼罩住,浓厚的迷雾一点一点地把皇宫吞噬。
女子躺在冰凉的地面上,褴褛的衣衫上遍是布丁,粗衣挡不住寒风刺骨,潮冷的湿气遍及全身,牙齿忍不住打架。
蜷缩在地上的人奄奄一息,费力睁眼,四周竟是一片灰暗。
又过了不知多久,布满霜露的身上仿佛多出一块被褥。女子双手疼得厉害,但还是用力拽着本就不存在的棉被。
这股暖意像是错觉,又极为真切,女子只觉世界陷入灰暗,随后便昏死过去。
“给本宫拖进去。”
不知是哪个宫里的娘娘,穿着华贵,身披裘皮斗篷,有宫人在一旁撑着伞,双手怀抱着手炉。
“娘娘,天寒地冻的,咱还是回宫吧。”
一旁的太监捏着嗓子说话。
“等人清醒了,就着手下一个大礼。”
高贵的娘娘欣赏地看着自己手指上的寇丹红,突然发笑。
一行队伍扬长而去。
青玉轩的太阳升的是愈来愈慢了,江疏韵清醒多时,外面还是乌蒙蒙一片。
这一个多月来都和沈庭遇一块睡,没了原来身份的遮掩,做什么事都变了味儿。这跟在一个陌生男人家过夜有什么区别?幸好是个正人君子,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江疏韵汗颜,这要是和离再嫁,指不定失身,还是先别考虑了。
沈国公这几日很忙,除了晚上回来,基本看不见人。
江疏韵穿整齐,出了府。
那次舆论风波后,江北林给了女儿几个暗卫。江疏韵想着不用白不用,就挑两个人去查王白了。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京城记录在册的姓王名白多达两万人,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头百姓,连狗都有叫王白的,这怎么查!
江疏韵谈定喝茶,包间里偶尔传来窸窣声。能跟富家千金有交易往来的,必定非富即贵,品阶必然不比国公府低。这么一排除,确实减去不少人。
“王府小公子,总角之年......”
“王白,字翠翠,相府的小妾......”
“范理,字王白......享年八十......”
这都什么跟什么。
江疏韵不死心,又筛选了一遍。
或许是嫌这名字太过俗气,没什么贵人取这个名字。
“难不成王白只是一个代号?”
江疏韵扶额,这下真的查无可查了。她思考了这么些天,书信中文言文的潜藏之意倒是摸准了个七七八八。
让暗卫搜罗了快一个月的户籍册,也无甚大用,或许她该转变一下方向。
这糟心事还是先放一放吧,单凭一个名字翻不出什么水花,现下又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实属孤立无援,谁都把自己当成江疏韵,自己偏偏又是个冒牌货。
这个时代通信不发达,消息却传的很快,信阳伯府老夫人前脚给儿子张罗纳妾,后脚就在京城传开了。理由无非就是,正妻多年没有身孕,需得纳妾添儿添女,延续香火。
江疏韵虽然替乔月吟不平,但三妻四妾就是这个时代的法则,只不过将军府千金下嫁信阳伯府,于情于理婆家都不应该找二房的。
她突然想到,没准沈庭遇以后也会纳妾,她反正是不会过问的,别抢自己位置就行。
略微思考过后,江疏韵决定去一趟信阳伯府。
穿过庭院里的雪,就能看见一袭红衣的乔月吟坐在亭子里喝酒。
借酒消愁?江疏韵心里一紧,加快了脚步。
“糖葫芦,你怎么来了?”
红衣女子放下酒壶,对着来人招手。
“现在不是丧气的时候,阿吟!你才是信阳伯府的女主人,你不同意谁也挤不进信阳伯府的!”
乔月吟被摇蒙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你说我夫君纳妾吗?别担心,我和夫君都没同意,婆母也强加不了的。”
老夫人暗里败坏乔月吟的名声,有眼力见的人都看的出来,不过就是不满意这个儿媳妇想换一个罢了。等乔月吟“蛮横无理,目中无人,没个贤妻良母的样子,不能生孩子”的言论传出去,老夫人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为自己儿子张罗纳妾,就连休妻也不是没可能。
“那你喝酒干嘛?”
“太冷了,喝酒暖身。”
江疏韵松了口气,但还是跟乔月吟分析了一波老夫人的操作。
“好好好,记下了记下了。糖葫芦你来的正好,我最近练会了软剑,你看看怎么样?”
乔月吟一看就不把好朋友的话当回事,江疏韵扶额,还是见机行事吧,杞人忧天也无甚大用。
“酒能给我来点吗?”
江疏韵朝着雪中弄剑的女子喊道。
乔月吟停住动作,吩咐下人去拿酒。
亭子里安坐的人突然起身,踩着雪走下台阶。没有树枝,江疏韵就用手在积雪上写下两个字,“王白”。
乔月吟暖和了,就收回软剑,走到糖葫芦身旁。
“王白是谁?”
“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
红衣女子点了点头。
江疏韵仔细观察,还是没能看出阿吟有什么不开心的地方,真的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说起来沈庭遇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就是因为那个皇帝吧,十天之内完成异国文献翻译,皇帝把沈国公当永动机呢。狗皇帝,纯纯为难人。
江疏韵盯着雪地上渐渐消失的两个字,猛地站起身。
“糖葫芦,怎么了?”
王白王白,组合起来不就是“皇”嘛,没记错的话,“皇”字是简繁同体的字。暗中往来,又怎么可能用真名呢?皇帝何其尊贵,想为难国公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把江姑娘嫁进国公府当间谍,完全合理!江疏韵暗骂自己太蠢,竟然才看出来。
她深呼一口气,现在还是猜测,必须找机会确认一下。
“阿吟,我没事。”
用力捣毁积雪上的字后,江疏韵猛灌一杯酒。
“阿吟,千万当心老夫人,提防她给你使绊子。”
江疏韵也顾不得挑拨离间了,老夫人的心思就是那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哪天被阴了自己都没发现。
“别担心,我知道。”
乔月吟继续附和着,显然还是没把话放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