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村力最擅长的是什么呢。
我其实不记得了,那把枪的名字。
但偶尔在想起来这件事时,仍然能够感受到那时的,一切。
耳边源源不断的枪击声,子弹从枪身中冲出去时带来的巨大冲击力,温暖的怀抱,钻进鼻间的香气,还有粗糙宽大的掌心。
随着西村力学习热武器的时间过得很快,我们几乎整日待在一起,一起吃热乎乎的汤饭,带着耳机共享同一首歌,观赏日落月升,在汉江边散步,趁着朴成训睡着时偷拍他,研究梁祯元书架上他们看不懂的书。
“前辈,我们每天就都这么悠闲吗?”
“我们是,”西村力叼着根棒棒糖,灵活的滑动手柄操纵游戏里的人物,“但其他部都忙的焦头烂额呢。”
“哎?是吗,没有听说呢。”
“我们是杀手,每次出任务都是赌上命去赔的,只有死和活两个下场,所以一年当中进行的任务次数并不算多,有些运气好的甚至已经几年没出过任务。”
“所以除任务外,剩下的时间无非是在为了保命而做努力。”
“但他们不一样,研究人类,研究武器,研究作战方法,还有各种组织上七七八八的事,都需要处理,最近正巧休战期,事情更多了,上次在落山那一场持续半个月的战争,至今还在复盘。”
我点了点头,“那两方作战时,我们不需要去吗?”
“除非特殊情况是不需要的,”西村力一把游戏打完,把手柄一扔,胳膊肘撑在我肩膀上,微微探身越过我把零食拿来,“杀手的任务是刺杀指定人员。”
“哦……”
“书熙,”门外有人敲门,“梁统领找。”
“那我先去了。”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朝西村力挥了挥手。
梁祯元找我问了些事情,让我在一份文件上签了字就走了。
关上办公室的门,总觉得自打来到这里之后脑子还是乱的,像是加了泡腾片的冰美式,我揉了揉头发,想去吹吹风。
我给西村力发了消息,便独自去了地面上。
这座废弃地铁站周围总是没人,因为也都是废弃一片——这都是战争留下的痕迹。我穿过一片泥泞,又走了好长的路才到市区。
这里也没有多繁华,跟我生前所处的首尔完全不能比。
因为战争,没人想出门。
而且据说,这里当官的总喜欢胡乱抓人拷打,逼问是否是吸血鬼。
我走在空无一人的汉江公园里,路灯与自然还在工作,昏黄的灯光穿透叶子洒在地砖上,倒也不失一份美感。
“谁!”
不远处忽然传来细小的声音,像是皮鞋踩在地上发出的沙沙声。
黑暗里走出一个男人,穿着一套黑色的西装。
“沈载伦?”我有些惊诧。
“允恩!”
沈载伦眯了眯眼,看清楚人后立马跑过来,将我一把搂进怀中。
允恩,允恩。
他低声念着,脸埋进我的肩膀,我感受到一片湿润。
我直到此刻才知道,这具身体原来的名字,是允恩。
沈载伦是我在日记里见过的人。
上个月初,我被告知收到一件快递。
现在哪还来的快递,整个产业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但它就是这么出现在我面前了——事实上,是出现在地铁站口的地上。
上面写着我的名字,检查过后无碍才递到我手里的。
拆开是一个日记本,白色的,有些年头了,泛黄,也有些近期才弄上的脏污。
但看得出来,乱世之下,它有被好好保存。
里面第一页只写着三个字:沈载伦。
背面是一张图片,树荫下,十来岁的小男孩扬着一张笑脸,身旁是笑得同样开心的女孩,两个人一边牵着手,一边比着“耶”的手势。
这是允恩和载伦的儿时。
后面一张张一页页,全部记录了两个小孩的儿时,文字配着照片,直到19岁。
最后一张照片,黑色西装裤把他的腿修饰的笔直,白色衬衫扎进裤子里,领带系的松松垮垮。他插着兜,站在一片废墟之中,看着镜头,脸上没有什么笑意。
翻完最后一页日记时,时间已经过去许久,我抹了把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流下的泪水,纠结了会儿,扯下最后那张照片藏起来,剩下的,全部点火烧了。
这种东西不能被发现。
绝对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