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叶隐后,司音像是受不住冲击一样,不受控制的咳了起来,一手捂住了心口,另一只手不自主的攥紧,有些狼狈,又有些痛苦。
我急忙上前去,跪在他身侧,有些焦急,心中充满了担忧,想要为他舒缓。
“殿下……”
一道冰冷的目光刺了过来,那是他警告的眼神。
心里略微发苦,我甚至连苦涩的笑都流露不出来。殿下……你就这般在意她,甚至不顾自己……
“不会有下次了,司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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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另一个时空。
不知过了多久,叶隐从昏迷中醒来,浑身像散了架一样,又酸又痛。

她猛地睁开眼,不由“啊”的一声喊了出来,四周杂草丛生,一片荒凉,哪里有半点城市的影子?
师父啊师父,这误差也太大了吧。
虽然太卜只是个负责应皇帝诏命进行卜筮的奉常属官,但怎么也不可能在这种荒山僻壤吧。
叶隐先摸了一下衬衣内侧的兜,掏出来一看,还好还好,隐身符、除灵符、召灵符统统都在,又赶紧看了看手腕上的手链,也在。
但眼前最重要的事是该怎么去咸阳呢?望了一眼腕上的水晶,她抑制住了询问念头,第一次执行任务,可不能被小看了。她就不信她到不了咸阳。
定下心神,盘腿坐下,掏出符咒,默念咒文,开始召唤附近的游浮灵。
略带寒意的风吹起,四周半人多高的杂草密密地随风动了起来,一道白色光闪过,符咒化成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叶隐停了下来,微愕地看着她,怎么是个小女孩。

“小姑娘,你是秦国人吗?”
她点了点头。
“那么知道咸阳在哪里吗?”叶隐问道。
她又点了点头,伸手往杂草外一指,低声道:“沿这条驰道一直走就是咸阳城。”听了她的回答,叶隐心里一阵释然,还好是在咸阳城附近。
“那应该不远吧?”
“不远,坐马车大概只要两个时辰。”
“什么!”激动的跳了起来,做马车都要两个时辰,也就是四个小时,那么走路还不走到天黑了?
“好吧好吧,谢谢了,你回去吧。”念了一阵咒文,食指和中指并拢结出手印,朝她一点,顿时女孩消失不见,只有一张符咒飘了下来。
叶隐收起符咒,抬头看看天,天色尚早,一阵清冷的风迎面吹来,不由打了个冷颤,看季节似乎是初秋,又看了看自已的白色外套,浅绿格子衬衣和牛仔裤,好像到了咸阳城还有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赶紧买一套秦服。
正想着,身后远远地传来了马蹄声,回头一望,道路上尘土飞扬,依稀可见有一人正策马朝这个方向疾驰而来。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可这马的速度飞快,看起来是不会停下来了,不管了,怎么也要试一试,她赶紧冲到路中央,一边大喊:“停停停!”
马还真的停了下来,正当她在窃喜之时,马鞭也随着落了下来,尽管来势极快,但她还是条件反射地一把握住了那条马鞭,什么人啊!一抬头正打算用眼神杀死他时,却对上了一双幽黑狭长的眼睛。他很年轻,也就二十岁左右,身材高大挺拔,容貌俊朗,轮廓分明,一袭简单的黑色镶银边的秦式深衣,在他身上却显得尊贵无比,气势不凡。
但令之惊讶的不是他的容貌,而是那一双深邃清冷的眼睛,让人看了有些凉意,叶隐不免有些后悔,她好像不该招惹这样的人吧。
“好大的胆子。”他微微一皱眉。

“可是……是你不分青红皂白一鞭打来,我又不是死人,难道就这么让你白白抽一鞭吗?”叶隐脱口道。
他似乎没料到这人敢还嘴,微愕之后眼眸中隐隐有了一丝怒意,道:“是你先拦我的马,光这条就能治你死罪,还有……”他上下打量了下叶隐,道:“你是哪里来的,穿的这是什么乱气八糟的衣服?还披头散发,成何体统。”他的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惊讶。
“我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虽然我穿得有些古怪,但我可不是什么坏人。”叶隐也有点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要不是清仪姐姐说不要在人前乱用法术,她早就在这人脑门上贴个定身符,抢了他的马跑——还跟他多什么废话。
“那你为什么拦住我的马?”
“我想去咸阳城,你能带我去吗?”
“不行。”
“如果你带我去,我可以付你钱。”
“钱?这种东西我多的是。”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隐隐透出一丝不屑。
“算了,我也不想求你,就让我这个可爱的女子被豺狼虎豹吃了算了。”叶隐忿忿然道,狠狠瞪了他一眼,就径直往前走去。
但刚走了没几步,忽听马蹄声响,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人拎上了马。她愕然回头,正好对上一双眸,那幽黑的眼眸中竟隐隐有丝好笑的神色。
“喂……你怎么……”
“我就破例一次吧,可爱的女子。”他特别加重了“可爱”这个词,语气中夹带着一丝淡淡的嘲笑。
“我,我可没求你。”叶隐心情有些郁闷起来,虽然她没有清仪姐姐那样的样貌倾城,但也算是清秀可爱,怎么就不能说是“可爱”了,太瞧不起人了吧。不行,她回去要找清仪姐姐求安慰。
在风驰电掣的速度中,大概只过了一个多时辰,就远远地看见了暗红色的城墙。
“啊,咸阳城!”叶隐忍不住叫出声来,心情一阵激动,马上就能看见真正的战国时期的秦国面貌了,这次穿越简直太棒了!
进入城门后,城里的一切都令叶隐眼前一亮:宽阔整洁的道路两旁每隔一段间距就栽种着郁郁葱葱的松柏,尽管已是初秋,却依然一片绿意盎然。就像史书中所记载的一样:道广五十步,三丈而树,原筑其外,隐以金椎,树以青松。
没想到两千年前秦国的绿化已经这么好了,比起现代的某些地方,实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沿街两边商铺簇立,食坊,酒肆,当铺,打铁铺,首饰铺,应有尽有,还有一些零散的商贩兜售着小玩艺。路上行人也不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满街都是宽袖连体的秦服,颜色各异。
“这就是咸阳城,”叶隐喃喃道。
“我大秦的都城自然是气派非凡,无论是燕赵之人,还是番邦夷族,一踏入咸阳城必然为其气势所摄。”他的口吻中带着一丝得意。
“的确是气派,怪不得能一统六国呢。”叶隐脱口道。
“什么?”他的语气中有丝疑惑。
“没什么。”我心里咯噔一下,嘴也太快了,现在只是秦王政八年,离嬴政亲政还有一年,离他统一全国更是还有十九年之久呢。
“现在的秦王是嬴政吧?”叶隐回过头问道。
他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看着她道:“你的胆子还真是不小,大王的名讳也是你叫的吗?”
“不过,你问这个干嘛……”
“这个嘛,还不是因为我对你们大王的敬仰如滔滔江水,在我的心里,他可是如同神人一般,要是能遇见他,一定让他给我签个名带回去。”虽然措词夸张了一点,但也有一大半是真心话。统一天下的始皇帝可是在世界历史上也是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前方,居然轻轻哼了一声。
“你该下去了,我还有事。”他忽然脸色一敛,冷冷道。
“下就下。”我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但又忙拦住他道:“对了你知不知道太卜大人的府邸在哪里?”
“太卜?”他思索了一下道,淡淡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他一挥马鞭准备离开。
“等一下,互通姓名是礼貌好不好,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脸上有些微诧,眼中忽然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
“我叫——文正。”他低声道,话音刚落就策马而去。
文正?很——一般的名字耶。
想不到秦国的服装是这样鲜艳,看得出,这种五颜六色的服装色彩是当时民间的流行色,可是按照现代的审美眼光——但她又郁闷了。左挑右选,好不容易才选出一套鹅黄色的秦服。
“姑娘,你看你换了我们的衣裳果然就不一样了,多俊啊。”铺里的老板娘,一位三十多岁颇有风韵的女人笑着对我说。
叶隐看了看她,想到她是这里的老板娘,应该会知道太卜大人的府邸在哪里。
“请问,你知道太卜大人的府邸在哪里吗?”
“太卜大人,你说的是茗大人吧?他的府邸就在这附近,往前一直走,再往右边的路一直走,就能见到了。”
“你也是想去那里做丫环的吧?”她接下来的问话倒是让叶隐一愣。
“做丫环?”叶隐反应有些迟钝。
“对啊,听说茗大人的女儿喜事将近了,所以需要多买一些丫环。”
好事近了?叶隐闻言一愣,李信这么早就提亲了吗?不是还有一个月才出征吗?
叶隐打量了一下自已,她看上去就这么像要卖身为婢的人吗?唉,自信心又受到打击了。
茗大人的女儿,应该就是茗颜了吧,那在茗府做个丫环,对茗颜贴身保护,一直到李信出征回来,那任务不就完成了吗。第一次任务,就牺牲一下吧。
接下来的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叶隐与同室的女孩聊的很嗨,也从其中了解到了些茗颜和李将军的事。
“隐姐姐,你知道吗,茗小姐可是咸阳城闻名的美女,提亲的那位李将军也是年少英俊,又是当今御史大夫的长子,大家都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呢。”临睡前,她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御史大夫,这可是个大官,相当于副丞相吧。李信的背景比她想象得还厉害。
“那不是很好吗,听说他们是青梅竹马吧。”叶隐应道。
“是啊,听林嫂说,李将军从小就和我们小姐玩在一起,感情好的很。”
“李将军是不是有个弟弟?”叶隐心中一紧,赶紧趁机打听一下。
“你是说那位李越大人?他今年才十七就官拜左中郎将,是个温文尔雅的人,而且——”她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涩,道:“比李将军还要好看。”
左中郎将,郎一般取自公卿等官僚子弟,一方面作为皇帝的扈从,一方面学习政务,是秦汉之际出仕的重要途径。在众人看来,太卜之女嫁给御史大夫的儿子是高攀了吧。
由于这门特殊生意的关系,从小司音就让清仪姐姐教她和飞鸟熟知各国历史,而对于自已国家的历史更是熟悉。
温文尔雅?这样的人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呢?
带着一丝疑惑,渐渐进入了梦乡。在异时空的第一夜,似乎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过了两天,叶隐见到了这位闻名咸阳的美人。果然不愧为美人称号,容颜秀美自不必说,一身绿色长袖拖地裙装,卷高成髻的秀发,随意插着的两根鸟形玉笄,更是衬得她格外典雅优美,犹如一朵还带着朝露的幽兰,暗香四溢。
只是——和现代的柳颜几乎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也是,经过了几千年的轮回,哪里还会保持原来的容貌。人的轮回,就好像流淌的水,流到哪里就因环境而变,是意识的流转,而不是躯体。阿保机所爱的只是那一颗同样的灵魂吧。
“你叫叶隐吗?”她忽然开口问道,声音细软。
“嗯,我是叶隐。”
“小姐面前怎么我我的。”一边的林嫂赶紧挤了挤眼,两天她与林嫂的关系很不错,也从她嘴里得到了许多有用的信息。
“没关系,慢慢再改吧。你就跟着我吧。”她微微一笑,好似幽兰绽放,让叶隐目眩神迷。看来她的美丽,真是男女通杀。
“小姐,李将军来了。”
一听到这句话,茗颜眼中笑意更浓,脸上飞快地浮起了一丝红晕。转廊处很快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阿颜!”
叶隐带着一丝好奇仔细地盯着渐渐走近的李信。他身着一袭暗红色雀纹深衣,金线浮云袖边,眉目英挺,神采奕奕,高贵之中带着几分阳刚之气,英姿飒爽,一看就是武家之人。
那男子一边喊着一边快步走了过来,这个男人就是阿保机的前世吗?
“信哥哥,你来了。”茗颜满眼是抑制不住的情意,两人相视一笑,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信哥哥,今日你不是要上朝和大王商议征讨叛军的事情吗?”茗颜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是……不过……”李信有些支吾。
“唉,小姐,他这是想见你一面。”这都不明白吗,叶隐忍不出插嘴道。
两人的脸一下子都红了,嘴角却是掩不住的笑意。
“大哥,该去上朝了,时辰已经不早了。”一个温和的男声从转廊拐角处传来。
循声望去,一位身着紫色朝服的男子出现在众人眼前。相比起李信,这位男子年纪更轻,肤色白皙,眉目和李信有几分相似,应该说比李信更为秀雅,但同样高贵的气质中却是带了几分温润之气。
“越哥哥!”茗颜见到他也是十分欣喜。
越哥哥?那么眼前这位就是造成李信和茗颜三世情劫的始作俑者——李越了,可是看他的样子,实在是不能和一个性犯罪者联系起来,叶隐不由摇了摇头,人心难测啊。
“大哥,你和阿颜就快成夫妻了,怎么还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李越微笑着说道。
“越哥哥,你就不要取笑我们了。”茗颜咬着嘴唇,脸上的红晕越来越深。
“这个不分尊卑的弟弟,连大哥也敢取笑,以后等哪天你有中意的女子,到时就轮到我取笑你了。”李信笑着,一掌拍在了李越的肩上。
“大哥,好痛!”李越一边揉着肩膀,一边躲开。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看着眼前这一幕,兄弟友爱,情意无限,有谁能料到将来竟会变成那样的悲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