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在暮色中敲响第七下时，德蕾柯将最后一封信件的火漆印章按在了猩红的蜡上。乌鸦在她肩头不安地抖动着翅膀，金属般的眼珠倒映着信封上扭曲的烫金花纹。
"看来你已经相当熟练了，德蕾柯。"奥尔菲斯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他修长的手指抚过橡木书桌的纹路，像是抚摸某种活物。
德蕾柯没有抬头，只是将信件卷起塞入乌鸦脚边的铜管："这是我的义务范围内，庄园主。"她的声音像是一潭死水，连敬语都显得机械。
"比起庄园主，我更乐意你叫我'奥尔菲斯'先生。"男人从阴影中走出，月光照亮了他半边脸庞——那是一种病态的苍白，右眼下方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疤痕，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轻轻划过。
德蕾柯终于抬起头，嘴角扯出一个不达眼底的微笑："呵，也对，是需要装裱样子。"她松开手，乌鸦扑棱棱地飞入夜色，翅膀拍打的声音很快被庄园厚重的窗帘吞噬。
"第1批信件已发放。"她汇报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上剩余的空白信封，"第2批什么时候？"
奥尔菲斯走向落地窗，背影几乎与窗外的黑暗融为一体："等第1场游戏开始吧。"他的声音突然变得轻快，像是即将开始一场愉快的茶会，"至于主要客人，先将她们带到会客厅吧。里面有我的贵客。"
德蕾柯微微颔首："好的。"就在这一刻，庄园古老的钟声突然不合时宜地再次响起，比平时更加急促，像是某种警告。德蕾柯的瞳孔微微收缩："有人来了，你该躲到幕后去了，奥尔菲斯先生。"
男人轻笑一声，退入书房的暗门中。就在暗门合上的瞬间，大厅方向传来沉重的门轴转动声。
德蕾柯整理了一下领口的蕾丝，迈着精准的步伐走向大厅。随着距离缩短，她听见侍从机械化的引导声："这边走，海伦娜小姐。"
"谢谢，似乎有人已经先到了。"一个轻柔的女声回应道，声音里带着盲人特有的警觉与敏感。
德蕾柯推开大厅的门，水晶吊灯的光芒倾泻而下，照亮了站在地毯中央的少女——海伦娜·亚当斯，那双灰白色的眼睛没有焦距，却给人一种被穿透的错觉。
"你好，海伦娜小姐。"德蕾柯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暖而亲切，与方才书房中的冰冷判若两人，"我是'游戏'的讲解者，由于人未到齐，所以还请您先坐一会儿。"
侍从引导海伦娜入座时，德蕾柯注意到少女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击，像是在计算距离。这个细节让她想起资料中的记载——这位盲女能够通过声波构建空间图像。
"您好，请问怎么称呼？"海伦娜转向德蕾柯的方向，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
"德蕾柯。"她简短地回答，同时向侍从做了个隐蔽的手势。
侍从无声地退下，很快端来一杯清水放在海伦娜手边。"在这，口渴的话可以直接喝。"德蕾柯的声音甜得发腻。
海伦娜道谢后毫无防备地喝下了水。德蕾柯数着自己的心跳——一、二、三......还未数到十，少女的身体就软绵绵地滑倒在地，银白色的长发铺散在波斯地毯上，像是月光凝结的河流。
"带到房间吧，五分钟后把这个注射进去。"德蕾柯从袖中取出一个装有蓝色液体的小瓶递给侍从，声音恢复了那种事务性的冷漠。
侍从刚拖走海伦娜，大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一位娇小的女性，她环顾大厅的方式让德蕾柯想起寻找猎物的猫。
"你好，你很漂亮。"伽拉泰亚突然凑近德蕾柯，近到能闻到她身上颜料与松节油的味道。
德蕾柯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哈哈，伽拉泰亚女士您说笑了。明明你比我更漂亮。"
"不，不是脸，是气质。"伽拉泰亚歪着头，这个动作本应显得天真，却因为眼中闪烁的精光而令人不安，"请问您结婚了吗？"
"您可以猜猜看。"德蕾柯微笑着回应，同时注意到侍从已经端着另一杯水悄然靠近。
伽拉泰亚突然兴奋地凑近德蕾柯，又迅速后退，嘴里念叨着："1238...没有，你身上没有那种感觉。"她撇撇嘴，"我对于这一项不太感兴趣。毕竟哪个女人希望自己老一岁。"
"有人说过伽拉泰亚女士很可爱吗？"德蕾柯故意问道。
面前人的脸唰的一下黑了下来："没有。"
"现在有了。"德蕾柯微笑。就在伽拉泰亚因为这个回答而愣神的瞬间，侍从适时递上了水杯。紧张中的雕塑家没有查看水的异常，直接一饮而尽。
当伽拉泰亚的身体也开始摇晃时，德蕾柯接住了她。这个女人的体重轻得惊人，仿佛骨头都是空心的。"带她去东翼的蓝色房间，"德蕾柯对侍从说，"和心理学家分开。"
侍从点头离开后，德蕾柯转向大厅角落的阴影处："您满意了吗，奥尔菲斯先生？"
阴影中传来一声轻笑："你的直觉一向很准，那你算算看，哪个人能成为我意料之外的变数。"
德蕾柯走向茶几，上面散落着四位客人的资料卡片。她拾起伽拉泰亚的那张："她很聪明，至少她知道怎么拿捏人心。"手指轻轻划过卡片上微笑的照片，"装可爱博同情，可惜她遇上的是..."
话音未落，大门第三次被推开。这次走进来的是一对奇怪的组合——艾达·梅斯默搀扶着眼神空洞的埃米尔。心理学家锐利的目光立刻锁定了德蕾柯。
"艾达女士，现在谈谈条件。"德蕾柯迅速切换回公事公办的口吻。
艾达安抚性地拍了拍埃米尔的手背："德蕾柯女士，这点我是明白的。"
"经历游戏后，您的一切愿望都会实现。"德蕾柯向前一步，"但别忘了您和庄园主达成的协议。"
艾达的微笑像是戴了太久的面具："我明白游戏规则。"她转向埃米尔，"没事的。"这句话不知是对谁说的。
德蕾柯示意侍从："先去休息吧，还有一个人未到。"看着艾达和埃米尔被带走的背影，她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疲惫。这疲惫并非来自身体，而是灵魂深处某种东西的磨损。
当一切暂时平静下来，德蕾柯来到奥尔菲斯的办公室。男人正在擦拭一枚古老的怀表，表盖内侧隐约可见一张褪色的小照片。
"一切准备就绪。"德蕾柯报告道，"要开始发放第2批邀请函吗？"
奥尔菲斯合上怀表："邀请函现在就能放了。德蕾柯，我是相信你有你自己的判断的。"他站起身，突然凑近女管家，近到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苦杏仁味，"作为整局游戏的执法人，你也该进入游戏了。"
德蕾柯的呼吸微不可察地停滞了一瞬："我明白，不过她们应该不算一局'游戏'吧。"
"你猜的没错。"奥尔菲斯退后几步，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这一整局游戏就是为了拿捏'心理学家'。但情况总会顺着表现而改变。"他的眼神突然变得狂热，"我希望我这边有更多的'管理层'。"
德蕾柯望向窗外，月光下，庄园的花园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几何对称，像是精心设计的棋盘。而她，不过是棋盘上一枚知道自己终将被牺牲的棋子。
"为了以后做铺垫。"她轻声重复着奥尔菲斯早些时候的话，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微笑。在乌鸦带着第二批信件飞向黑暗的同时，德蕾柯感到某种东西在自己体内悄然苏醒——那是久违的、名为"自我"的刺痛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