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

雨滴敲击着庄园彩绘玻璃的声音，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叩门。德蕾柯站在书房中央，潮湿的空气里漂浮着羊皮纸与墨水的气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腐坏甜香——那是从奥尔菲斯白大褂口袋里渗出的新型药剂的味道。

"看来你拥有自己的思想了。"奥尔菲斯背对着她，手指划过书架上烫金的书脊，"我可没说让伽拉泰亚小姐活下来。"

德蕾柯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的银线刺绣。那场"游戏"中，她的谨慎，她的疯狂，她的艺术，总是有千言万语，但还是轻飘飘的，变成了一句“让她活下来，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至少不是留了一个累赘。"德蕾柯听见自己的声音像隔着层毛玻璃，"她还是很聪明。"

奥尔菲斯突然转身，实验室的蓝光从他身后漫过来，将他的影子拉长成扭曲的怪物，吞噬了德蕾柯脚边的波斯地毯。"药品研究的怎么样？"她迅速补充道，注意到对方左手无名指上那道新鲜的割伤，看来他和他的合作伙伴起了一些争执。

"还好。"奥尔菲斯用受伤的手指敲击着橡木桌面，节拍恰好是肖邦《葬礼进行曲》的前四个小节，"用在她们身上，我不心疼。"

德蕾柯的胃部突然抽搐。她想起今早在后花园松软泥土里发现的空药剂瓶，标签上潦草地写着"感性增强剂VII型"。"提问。"她向前半步，让烛光能照清奥尔菲斯虹膜边缘不正常的金色光晕，"你是否服用过？"

空气凝固了。壁炉里爆出一颗火星，在奥尔菲斯骤然收缩的瞳孔里烙下红点。"你想说什么？"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柔软黏腻，像融化后又凝固的蜜糖。

“因为我都猜到了，那么现在的你还有什么可以保留的呢？关于奥尔菲斯记忆，我也只吸收了一部分。”

"不，你很聪明，继承了他所有的记忆。"奥尔菲斯忽然笑起来，露出过于尖锐的犬齿，"就像之前所说，我直觉一向很准。"德蕾柯解开领口第二颗纽扣，让藏在衬里的银十字架坠子滑到手心，"所以你现在可以认为我怀疑你并非'奥菲斯'，你是他身体里的另一个格，'奥尔菲斯'。"

书房的温度似乎骤降了十度。奥尔菲斯僵立在原地，影子却像活物般在地毯上蠕动。德蕾柯数着自己的心跳，在第七下时，对方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咯咯声。

"只能说，有些事情说得过。"奥尔菲斯的头颅以诡异角度歪向右侧，颈椎发出脆响，"有的事情不必说。"他的右手突然抓住左腕，指甲深深掐进皮肤，鲜血顺着袖口滴落在但丁诗集上，"那么知道一切的你会怎么做？"

德蕾柯的十字架陷进掌心。她想让自己清醒，她怀疑，现在眼前的景象是药物造成的。"为什么？"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衍生出第二人格吗？"

奥尔菲斯的眼白开始充血。"只能说是因为喝下了自己研发出的新型药水。"他的语调突然分裂成双重和声，像两把大提琴在不同频段震颤，"人格分裂，只能这样说。"

月光移动了角度。德蕾柯看见对方身后墙上的影子分裂成两个纠缠的人形，一个抓着羽毛笔，另一个举着手术刀。"另一个你知道多少？"她悄悄将手伸向裙摆暗袋里的玻璃瓶。

"我称他为'小说家'。"奥尔菲斯的右眼突然流下血泪，"以前的事几乎都忘了，只有后面的写作内容知道。"他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抓起钢笔，在账本上疯狂涂写着什么，"而我知道所有事。"

德蕾柯瞥见纸页上重复出现的"爱丽丝"字眼被无数刀痕般的线条划破。她突然明白庄园游戏真正的赌注是什么——不是那些女孩的性命，而是奥尔菲斯破碎灵魂中关于某个金发少女的记忆碎片。

"现在，德蕾柯。"奥尔菲斯的声音突然恢复正常，但瞳孔已扩大至整个虹膜，"就当是为了爱丽丝，去进行所谓的'游戏'。"他递来一张染血的地图，上面标记着今晚的猎场——温室、礼拜堂和新建的迷宫。

"你是想加速我的死亡吗？"德蕾柯的指甲掐破了掌心。地图背面透出模糊的字迹：圣心医院平面图。

"不，你不会死。"奥尔菲斯从标本罐里取出一枚人类臼齿扔进茶杯，瓷杯立刻爬满蛛网般的裂纹，"我需要的是你在游戏里推波助澜一下。"他的影子突然指向德蕾柯心脏位置，"举个例子，上一局。"

德蕾柯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那种感觉还是不要再经历第二次了。"改变所有人的想法，让她们进行厮杀。"奥尔菲斯的声音带着催眠般的韵律，德蕾柯不得不用十字架的尖角刺入虎口保持清醒。

"艾达小姐呢？"她突然发问，注意到奥尔菲斯左手指甲缝里的红棕色物质——不是血，是圣心医院特有的红黏土。

奥尔菲斯的笑容消失了。"你不是说一开始就是针对艾达小姐的局吗？"德蕾柯向前逼近，靴跟碾碎地板上干涸的血痂，"不，我在她身上看不到价值了。"他神经质地转动着手中的笔，"被人限制住手脚。"

德蕾柯的脑海闪过今晨在后花园看到的拖拽痕迹。那些蜿蜒的印记消失在玫瑰丛深处，而土壤里混着圣心医院特制的防腐剂气味。"那么，我有个疑问。"她突然抓住奥尔菲斯的手腕，触到两道平行的新鲜咬痕，"两人的尸体在哪？"

空气里飘起苦杏仁的味道。奥尔菲斯的颧骨不正常地泛着潮红，德蕾柯知道这是药剂过量的症状。"在解决海伦娜女士并把她制作成雕像后，我曾回到大厅过。"她一字一句地说，观察对方瞳孔的收缩，"埃米尔的尸体不见了。"

"后花园，艾达小姐尸体也消失了。"奥尔菲斯突然哼起荒腔走板的摇篮曲，手指在虚空弹奏钢琴，"这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他的小指以违反人体工学的角度弯曲，"没死。"

德蕾柯的血液结冰了。她想起今早实验室里那台仍在运转的心肺机，导管里流淌着淡蓝色液体。"你是说她们活了？"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对，现在在'圣心医院'。"奥尔菲斯突然凑近，德蕾柯闻到他呼吸里腐烂苹果的气息，"如果你现在过去还能见到她们的尸体。"他的现在的状态完全不能称之为正常人，德蕾柯一脚踹向了他的胸部，让他保持距离。"你想说什么？"

德蕾柯的视野边缘开始发黑。某种超越恐惧的明悟击中了她——那些"游戏"从来不是终点，只是奥尔菲斯庞大实验的筛选机制。她突然笑起来，笑声在书房里激起诡异的回声。

"来说说从上帝视角观察到的一切吧。"她退到烛光边缘，让阴影吞没自己的下半张脸。奥尔菲斯的眼球开始不自主地左右震颤，这是人格切换的前兆。

"艾达小姐没死，"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机械平板，"她因为海伦娜视觉障碍而没能成功将她杀死。"书柜的玻璃映出他脸上交替变换的表情，"而在她苏醒后，她来到了大厅，看见了埃米尔的'尸体'。"

德蕾柯的十字架灼烧着手心。她终于明白那些游戏室里多出来的血迹属于谁——每次"死亡"都是精心设计的复活实验。"她带着埃米尔跑到了圣心医院。"奥尔菲斯突然抽搐起来，唾液从嘴角滴落，"只能说当时的埃米尔还剩一口气。"

"艰难的说了几句话后便死了。"“奥尔菲斯”点着桌子上的资料，好脾气的解释。

"能放大服用者内心深处的感性能力。"新生的奥尔菲斯从口袋里掏出装有荧光液体的安瓿瓶，玻璃反射的光在他脸上切割出骷髅般的阴影。德蕾柯意识到自己正在见证某种邪恶的诞生，就像看着蛆虫从腐烂的玫瑰里爬出。

柯根女士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廊阴影里，她的银制义眼倒映着疯狂旋转的安瓿瓶。"您似乎还不太满意这一类药物带来的作用。"她的声音像指甲刮擦黑板。

"只有这一类药物现阶段发生了明显的作用。"奥尔菲斯——或者说占据他身体的某个存在——将药剂注射进自己的颈动脉，皮肤下立即浮现出蛛网般的蓝色血管，"我得去我的好友那里观察一下他的制作进度了。"

"柯根女士，这局游戏的内容就放在这儿吧。"奥尔菲斯的声音渐渐远去，留下德蕾柯站在满地狼藉中，手背上那滴药剂正在蒸发，最后的字母"S"像伤口般渗出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