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静得有些过分。
卧室的灯很暗,柔黄色的光晕只照亮床的一角。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清冷味,宁欢躺在那张大床上,睁着眼,盯着天花板的那盏灯。
那盏灯已经亮了三晚,每一晚,她都在等。
等卧室的门被推开的声音,等那个身影出现的那一刻。
可除了时钟滴答的声响,她什么也没等到。
田柾国已经连续三天没在家过夜。
公司应酬、客户聚餐、临时会议……理由多到她都快记不清。
她问了多少次,他就淡淡地答过多少次:“忙。”
就像一面冷水,泼灭她所有的情绪。
今夜也应该是一样。
夜过凌晨一点半,宁欢有点迷糊,不确定是不是睡意来了。
意识朦胧,门锁轻响。
那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吞掉,却还是惊动了她。
门被推开,熟悉的脚步声踩在地毯上,缓慢而平稳。
他回来了。
宁欢抓着的被子的手,紧了紧。
她翻了个身,看见田柾国整个人带着酒气,衣服扣子解到一半,衬衫里隐约透出锁骨的线条。
他低头取下腕表的动作干净利落,动作自在得很,目光倒是没投过来过。
空气里却混着淡淡的酒香,宁欢坐起来,声音轻得几乎要被夜色吞掉,
宁欢又喝那么多?
他“嗯”了一声,语气冷淡。
宁欢迟疑几秒,还是上前拿过他的西装外套,打算帮他拿去洗衣房。
宁欢给我吧。
田柾国没应。
他低着头,手指还在松领口的扣子。
宁欢伸手,从他臂弯里接过那件外套。浓烈的酒气交织着,几乎瞬间漫进鼻尖。
刚想转身,衣服却被他猛地夺了回去。
她一个站不稳,男人突然拉过她,动作带着几分力度,整个人被带得往后退了一步,接着田柾国将她推上床。
田柾国抬起头,目光低沉,冷得没有一丝情绪。
两人的距离近得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她看着那双眼——熟悉,却也陌生。
宁欢干什么。
宁欢抵着他压上来的身子,他衬衫的扣子松了几颗,领口微敞,锁骨线若隐若现。
他没动,只是带着倦意的眼神看着她,目光深得像夜。
空气变得有点稠,宁欢心跳有些乱。
就在那一瞬间,一股淡淡的香气掠过——甜腻、陌生,像是谁的气息残留。
宁欢突然觉得胸口有点闷,她抬眼,语气低得几乎听不见:
宁欢你身上……什么味道?
男人酒意上头,看着宁欢穿着那薄凉的睡衣,眼前的春光乍泄就起了意,也不管她在说什么,寻着她的唇就要吻上去。
偏偏这样的他让宁欢心越酸,她轻轻偏过头。
田柾国察觉到她的退缩,微微皱了眉。
田柾国怎么?
宁欢小手轻推他,
宁欢你身上有味道。
田柾国你没闻过我身上的酒气?
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耐。
宁欢愣了愣,空气陷入短暂的沉默。
宁欢你改用这么甜腻的香水了?
男人闻声,他停顿片刻,目光掠过她的神情。最后却还是神情不变,声音没有感情地答:
田柾国包厢太挤,可能蹭到了。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谈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可宁欢的心,却在那一瞬间,被什么狠狠地攥紧了。
他语气太自然了,自然到听不出她那句问话里藏着几分失落。
宁欢木讷地躺在那里,田柾国见她那副死沉沉的状态,忽然就抽身起来,转身去洗澡了。
看着那张冷静得近乎无情的侧脸,宁欢心口忽然有点发闷。
窗外风吹过,帘子轻轻晃动。她忽然觉得——房间明明亮着灯,却一点也不暖。
但转念一想。
原本就是宁欢在奢望。
他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任何温情,更别说有感情。
她给他一个“家”,他给她一个“名分”。
各取所需,互不打扰。
宁欢垂着眼,轻轻吸气,手指仍抓着那件外套的衣角。
香水味淡淡的,甜得腻人。
那味道贴着她的鼻尖,像一根细线,无声无息地勒住她的喉咙。
——
第二天早上,诊室的光很淡。
昨晚宁欢一夜没睡好,也不知道到底是几点才睡的。
再睁眼的时候,床上又只剩下自己。
宁欢努力不去想别的,靠的一杯咖啡,还有工作麻醉自己。
文件堆在桌角,电脑屏幕亮着预约表的时间。
电脑上跳出的时间一分一秒地挪动,她仍旧保持惯有的温柔语气,喊着下一个号。
宁欢18号,请进——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风衣、戴着口罩的女人走了进来。
步子轻快,个子高挑。
宁欢没太在意,低头写着记录。
面诊的时候宁欢戴上金边眼镜,翻开病历,语气平稳,带着惯常的柔和。
宁欢您好,请坐。在开始前,我想先了解一下,最近让您感到困扰的情绪主要是什么?
对面的人没有回答。
只有细微的呼吸声,从口罩后传出来。
宁欢抬了下眼,却见那人双臂交叠地坐着,一头大波浪卷发,戴着墨镜与口罩,露出的下巴线条纤细,看不出表情。
宁欢停顿了一下,又轻声开口:
宁欢如果不方便马上说,也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来——
那人没有立刻回答,就这么坐着,还在和她四目相对。
几秒过去,女人一双眼弯弯地盯着她,突然皱了皱眉,眼神开始不悦,但没有一秒,又发觉自己戴着墨镜,对方根本看不见呀!
宁欢看不懂这操作,正想再问,眼前的人却突然轻笑一声,摘下口罩。
姜闵Surprise!我回来啦!
宁欢被搞得脑袋卡壳。
面前的人眉眼熟悉,带着一贯的光。
是姜闵,她那位整整快一年没回国的闺蜜。
宁欢姜闵?你……
姜闵想我了吧?
姜闵眨了眨眼,在她面前转了一圈,语气欢快但是又吐槽她,
姜闵我可是拍完戏直接飞回来的,刚下飞机都还没回家,就先来找你的!
姜闵怎知道我在你面前都快坐一分钟了,你居然没认出我?宁欢,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枉费我们这么多年的闺蜜!
宁欢被她逗笑,心里的那团阴郁似乎散了点,忍不住回怼起来。
宁欢我还没告状你那么久都不回来,把我晾在国内快一年,你再不回来,我都要把你忘记了。
姜闵你敢!
姜闵听了不满意地白了她一眼,随即又古灵精怪笑起来。
宁欢看着她,眼底有一瞬的柔软。
姜闵从大学起就是个闪闪发光的人。
她家境不差,父母都是上流社会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从小受的是精致教育,说话举止都带着一点天生的贵气,那种气质不是刻意,而是骨子里的自信。
那时候她读戏剧系,宁欢是心理学系。两个原本风马牛不相及的专业,却因为宿舍分配,成了四年的室友。
宁欢性子安静,爱泡图书馆,姜闵天生爱热闹,总能在社团和舞台上抢尽风头。
可性格南辕北辙的两人,偏偏合得来。
大学四年,她们几乎形影不离。
姜闵的第一支短片,是宁欢帮她改剧本。
那之后她就笑着说——
姜闵唉,你天生就不该去分析别人,你该写故事。
后来姜闵真的进了娱乐圈,出道顺利、资源好,家里也帮衬。
一部部戏接着拍,名声慢慢响起来,在娱乐圈也算是慢慢有了地位。
这次接的电影是大制作,几乎一年没在国内落脚,直到这次杀青,才重新回来。
那天宁欢难得提早下班。
姜闵非要拉着她出去透透气,
姜闵再坐诊下去你都快变成个植物人了,走,陪我逛街。
两人从咖啡馆一路走到商场,姜闵戴着口罩,气场照旧,偶尔有人回头,她还朝宁欢眨眼,
姜闵我这热度怕是又上涨了。
宁欢笑着摇头,被她感染了点轻松的情绪。
姜闵几乎是看见什么都要买,这家试包,那家挑鞋,转过几层楼后,手上已经拎了好几个购物袋。
姜闵你也挑点什么吧。
宁欢不是爱消费型人格,刚刚逛一圈下来实在没有看到特别中意的,于是摇了摇头。
姜闵见状挑了眉,
姜闵别告诉我你还觉得贵。
宁欢也不是贵,该有的都有了。
姜闵愣了下,接着突然想到了什么,笑了出来。
姜闵我差点忘了你是谁了。
她一字一顿说,
姜闵你可是辰都第一财阀田太太,要什么没有?我倒成了不自量力的那个。
她笑得漂亮,可那句“田太太”落在宁欢耳里,却像一根细针,无声地刺在心口。
姜闵才没有罢休,她笑得意味深长,转身拉着宁欢就停在一家店。
宁欢抬头一看,是一家高档内衣专柜。灯光暧昧、布帘半垂,模特身上穿着的丝质吊带衣在灯下泛着柔光。
姜闵走,送你一套,你多久没穿过这种了?
她下意识想转身,姜闵按着她,
宁欢别闹了,闵闵,我可没场合可以穿。
这句话姜闵可不满意了,她凑近她,声音低着坏笑,
姜闵你晚上跟你老公不是场合?
姜闵田总是冷,你更不能当个冰块。买一套,你回去给他个惊喜。
宁欢来不及说话,姜闵都不等她答,已经掀起几件挂着的睡衣,丝质、蕾丝、浅粉的、象牙白的——每一件都轻薄得几乎能透出指尖的温度。
她指尖一紧,那层丝滑的布料像带电一样滑过掌心,柔得让她无处安放。
在他那样的人面前,欲擒故纵都是笑话。
他掌控情绪,也掌控关系。宁欢早就明白,色诱这种东西,对他来说太低效,也太可笑。
田柾国一次次的冷淡,一直逼着她早该学乖,不该去赌一个理性的人心动的几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