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碰到他脖颈的皮肤，冰冷得几乎感觉不到温度。司夜辰静静地躺在那儿，脸色惨白得像张被揉皱的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捕捉不到。先前的狂妄和掌控全数褪去，只剩下一种破碎的脆弱。胸口那道狰狞的伤口在微弱的光线下更显得触目惊心，血虽然被我刚才用那诡异的绷带勉强止住大半，但渗出的痕迹依旧在扩大，浸染着玄色的衣料。
“……司夜辰？”声音干涩发颤，又低唤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有些发白。坑洞里死寂一片，回应我的只有上方岩壁传来的、粘稠冰冷的心渊裂缝扩张的细微嘶嘶声。那声音像毒蛇在耳边吐信，让人头皮发麻。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紧了心脏。他会死吗？这个把我丢进心渊碎片、又强行要我感知什么“火种”、最后重伤倒地的男人……如果他就这么死在这里……
不行！
这个念头带来的恐慌远超过了对他的畏惧。他是唯一的线索，是我在这诡异乱象中唯一勉强“认识”的存在。更何况……我猛地甩开那个荒谬的念头——他不能就这么死了！
目光扫过旁边地上那个被我慌乱中扔下的银色医疗仪器。屏幕已经黯淡，只有一点微弱的红光在某个角落固执地闪烁。
需要力量！需要热量！需要……止血？！
几乎没怎么思考，身体已经动了起来。双手抓住自己身上那件沾满污血汗水的校服外套边缘，“撕拉——”一声，布料被用力撕开的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扯下最干净柔软的部分，顾不上硌手的碎石，跪下来，俯身靠近他的伤口。
动作有些笨拙生涩。沾着冷汗的手指小心地避开深可见骨的地方，用那团柔软的布用力压在那片翻卷皮肉的边缘，希望能再止住一点血流。布团很快被温热的血染红。
“嘶……”
身下的人似乎因为这压力的刺激，身体极其微弱地痉挛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丝模糊不清的气音，紧蹙的眉头更深了。这反应却让我心中稍安——还活着！还有感觉！
手上不敢停，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目光落在他紧闭双眼的侧脸上。长而密的睫毛沾着灰尘，覆在下眼睑，平日那种刀锋般的锐利被彻底剥离，只留下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感。原来……他也会这样毫无防备地躺在地上吗？
就在这时，他沾满尘土的睫毛又极其细微地颤动了一下，似乎比刚才更加用力地想要掀开那沉重的眼帘。一丝微弱的、极其黯淡的光芒，如同沉落深海的火柴被水流擦过的火星，艰难地在他涣散的眼底深处重新凝聚。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侧转了一下脸，冰冷的视线艰难地聚焦，最终……定格在我用力压在他伤口上的、那只同样沾着血污的手上。他没有去看那狰狞的伤口。
视线缓缓上移。
隔着指尖的血污和翻卷的皮肉，他的目光……穿过了冰冷的空气，落在了我的脸上。那双平日深不见底、带着审视和冷漠的桃花眼，此刻是望不到底的虚弱灰暗，但瞳孔深处那一点点凝起的光，却像最锋利的冰凌碎片。
不再是纯粹的权衡和利用。
在那片冰封的虚妄之下，翻涌出了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
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中后、又被强行压抑住的……
震动？
那目光像带着温度，烫得我几乎想缩回手。就在我下意识想要避开这沉重的注视时——
“……你……” 破碎的音节从他惨白干裂的唇间艰难地挤出，气息微弱不稳，每一次发声似乎都牵动着巨大的痛楚。
他没问为什么不逃。
没问那“V-7”是什么。
只是……
那双疲惫虚弱的眼睛，仿佛能穿透一切的疲惫和狼狈，固执地、深深地看着我，嘴唇翕动着，像是耗尽最后力气在确认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没……逃？”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石磨过。
心脏被这句简单的话猛地攥紧！仿佛有什么东西梗在喉咙里。他没料到我会留下？在他虚弱濒死的时刻，我甚至没有尝试独自逃走？一丝微妙的、被看轻的刺痛混杂着一种难以名状的酸涩涌上来。
我垂下眼，避开他深邃又脆弱的目光，低头更用力地压住那团快被完全染透的布，声音闷闷地，带着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逃去哪？” 出口才发现声音有点哑，还有点……不易察觉的哽咽，“外面那东西……撕个口子就够吞掉十个我了……” 这是解释，也是此刻真实无助的处境。
目光扫过洞口上方那越来越清晰的、巨大蠕动的心渊裂口，那粘稠的暗紫光晕如同怪物的眼睛在凝视。恐惧像实质的冰水浇下，但这次，脚下这片被司夜辰微弱气息覆盖的冰凉地面，竟成了唯一能汲取一丝微弱安全感的方寸之地。
他听了我的话，眼睑极轻地颤抖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剧烈的咳嗽打断，更多的血沫从他嘴角溢出来。
“咳……咳咳……”身体因剧烈的咳嗽而颤抖。
看着他呛咳的样子，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我。“别说话了！” 几乎是命令般的语气冲口而出，带着自己也未察觉的急切，“省点力气！” 我近乎粗暴地用另一只没压住伤口的手去擦他唇边的血污，动作笨拙，指腹触碰到他冰冷皮肤时微微颤抖了一下。
就在指尖擦过他唇角的刹那！
他那只还能动、垂在身侧的手，如同在冰冷的深渊中捕捉到唯一可以攀附的浮木，猛地抬了起来！
带着冰冷的微颤！
带着某种濒死的、不顾一切的力度！
一把抓住了……
我的手腕！
力道大得惊人，根本不像一个濒死之人！冰冷的指尖陷入我的皮肉，刺骨的寒意混合着血腥气，带来细微的疼痛。
“？！！” 我惊得差点要甩开！猛地抬头撞进他的视线！
那双刚刚还涣散虚弱的桃花眼里，此刻如同回光返照般燃起一簇惊人的火焰！冰冷、锐利、带着一种几乎要刺穿人心的决绝！仿佛所有残余的生命力都灌注在了这一抓上！
“听着……”他的声音依旧沙哑虚弱，却蕴含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钢铁意志，每一个字都像钉进冰里的钉子，“……那模块……”目光猛地瞥向我扔在脚边不远处那个墨黑色的“V-7”，再狠狠盯回我的眼睛，“……别松手！……它是……引信！……也是锚点！”
引信？锚点？！他到底在说什么？！
不等我消化这混乱的信息，他抓着我的手腕猛地向下一按！同时他自己的身体因为用力而剧烈地呛咳，鲜血染红了唇齿！但他仿佛完全无视了！那目光死死锁定我，传递着比言语更沉重的警告：
“……抓住它！……守住你的位置！……否则……”他急促喘着气，眼底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一种近乎绝望的……恐惧！“……这里……所有人……都得……陪葬……”
所有人陪葬？！包括我？！还是……别的什么？！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灌顶！我猛地攥紧了那块躺在地上的冰冷模块！“V-7”无声无息，仿佛一个沉睡的魔方。
就在我死死攥紧它的瞬间！
坑洞上方！
那片巨大的、粘稠蠕动的心渊裂缝边缘！
毫无征兆地、猛地向内剧烈收缩了一下！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掐住了咽喉！
一股极其强烈、如同要崩断理智之弦的混乱意志洪流！
带着最深沉的黑暗、绝望与毁灭一切的诅咒！
如同从地狱深渊掀起的海啸！
无视距离！
无视空间！
朝着坑洞底部……
朝着那个攥紧了“引信”的身影……
轰然压下！！！
“唔——！” 司夜辰闷哼一声，抓住我手腕的力量瞬间消失！整个人如同彻底燃尽的灰烬，手无力地垂下，眼帘彻底合上，刚刚凝聚起的光芒瞬间熄灭。
而我的大脑……
如同被亿万根冰冷的钢针同时穿刺！
一片空白！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粘稠冰冷的黑暗！
和手中那块……
仿佛在黑暗中……
悄然搏动了一下的冰冷模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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