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从酉时悄然落下,起初只是细密地斜飘,宛若绣娘手中织出的银线。不多时,便似天塌一般,哗啦啦倾泻而下。
黎风一脚踩进青石板上的水洼,啪嗒一声,泥点子四下飞溅。冰凉的水珠顺着甲片缝隙钻进衣襟,濡湿的布料黏在身上,凉意直往骨子里渗。雨水顺着头盔边沿往下淌,淌过眉梢,滑过鼻梁,最后滴答一声坠在下巴上。
他迈着沉甸甸的步子,甲胄被雨水浸透,变得愈发沉重,贴着身子来回摩擦,每走一步都像是在跟自己的皮肉较劲。
一道闪电骤然劈下,白光里映出他落在廊柱上的影子——背脊僵硬得像根标枪,嘴角抿得死紧,眼神狠厉得像把刀子,却不知为何,刀锋竟冲着自己。
他抬起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雨水混杂着别的什么,甩手扔进暗影里。眼前就是太子的书房了,窗纸上透出朦胧的光晕,李浅的侧影投射在窗棂上,正俯身写着什么。
黎风打开门,发现顾柠明不在太子身边。他对李浅说道:“殿下,那边人传信过来,齐王和一个叫周寅的人走得非常近。”
李浅停下笔抬头看向他:“周寅?”黎风听后明白了他的意思,解释道:“他的官职我现在还不知道,因为这个人可能跟齐王比较熟悉,相对来说很密切,可能是齐王门下,表面四品小官,实际可能会是帮齐王管钱袋子。”
李浅听完淡淡的:“知道了,叫他们盯紧齐王。”黎风垂眸:“是,殿下。”李浅看他淋湿的头发关心问道:“你怎么淋成这样,快些回去吧,沐浴换衣别让自己感染了风寒。”黎风走了。
桂花看着镜中的相千千:“小姐,夜深了,该歇息了。”相千千听到称呼,微微有些怒,把刚刚从头上拔下来的发簪用力摔在梳妆台上:“桂花叫我太子侧妃!”桂花略惊:“是。”相千千:“去,送些姜汤给太子,可别让太子受了风寒。”桂花应答。
沈予咎“啧”了一声,蹲身与她平视。
顾春梨瞥见他袖口里露出半截墨色暗纹——分明是苏锦,却缝了细细一条“拉链”;再往下,皂靴侧缘竟印着一行小字:Made in J--
她疑心自己眼花。
郎中却似毫无所觉,只抬手替她理了理碎发,声音低而稳:
“听好了——
世道多豺狼,你可学会识狼、避狼,却不必把自己扮成灰兔,更不必把满枝碎花都掐掉。
花裙本无罪,罪在豺狼心。
若有一天,你因惧狼而不再穿喜欢的裙子,那便等同豺狼在你心里又咬了一口。”
顾春梨怔住。
他复起身,紫竹伞微倾,替她挡住檐角残雨:
“本司今日值夜,顺路送你一程。放心——长安夜禁,有我。”“教姑娘识狼是医,令姑娘畏花却是庸。”
“本部郎中断刑狱,也断世间偏见——罪不在裙,在狼心。”“若有一日,你因惧狼而弃碎花,便是狼在你心里又咬了一口。”顾春梨望着他:“你叫什么名字。”沈予咎沉默片刻,笑了笑:“正五品刑部郎中沈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