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北山镇的集会比以前热闹百倍,一项前所未有的委托震撼了整个小镇。各路打手,流氓和佣兵几乎是垂涎欲滴,让他们如此兴奋的并不是委托的内容,而是委托的奖励:只要在惩戒日的征途中立功,便可能免去自己之前的罪责,甚至还能得到一百枚金币作为奖赏。一百枚金币,那是他们五十年也挣不下的巨大财富。而这一切,都来自于帝国和教会的官方保证。
“你相信吗?这狗屁玩意儿。”独眼老兵巴里不屑地吐了口唾沫,“等到奖励来了,都是一百年之后的事情了。”他转头看向迪斯马,却发现迪斯马已经挤到了讣告牌前。
迪斯马确实被委托吸引了。他接过各种各样的委托,护送商队、押运粮食、杀死破坏农田的野兽或者狩猎某只害人众多的山妖,可他从来没有见过有人想要惩戒邪祟,而且扬言要将北山所孕育的一切不洁彻底清除。
神圣、威严、伟大,此前,迪斯马是从来不想这件事情的,可此时此刻,这些词语却在他的心头若隐若现,冥冥之中,他仿佛听到了感召。
北山的邪祟,迪斯马和巴里都是见识过的。它们有时会突然出现在人迹罕至的山野间,吞噬目光所及的一切生命。漆黑的雾气和深蓝的电光环绕着它们膨胀囊肿的身躯,肢体上覆盖着泛着油光的甲壳,还有一颗躺着不明汁液、似人非人的头颅矗在这团肉块的中间。仅仅见过一眼,二人就明白,这样的东西不是这个世界的产物,自然界的秩序无法在它们身上生效,美的概念与它们毫不相干。它们是纯粹的混沌,纯粹的邪恶。
几十年来,邪祟都是禁忌。人们从不谈论它们,仿佛当这个概念进入现实中时,小镇便会被这另一个世界的知识污染。很少有人见过它们,见过的人,要么在疯癫中忘却这段回忆,要么在恐惧中永远闭口不谈。从未有人想要驱除它们,人们敢杀野兽,敢杀妖怪,敢杀人,但没人敢杀一个远远超出自己认知的不洁存在。甚至于,连邪祟这个词语代指的事物本身都被人忘记了,大多数人只以为邪祟便是强盗、土匪或者山妖一类事物的代名词,或者它并不是真的被人忘记了,而是所有人都选择忘记它。
愿意参加的勇士到圣约耳北山修道院报道。
迪斯马默默记下了地点,便从人群中又挤了出来。
“怎么,你觉得这事有戏吗?”巴里问到。
“那可是好大一笔钱,挣到这笔钱,我们就能退休了。”迪斯马用十分平常的语气回答。
“呵,你不会真的想退休吧。”巴里调侃道。他能察觉出,吸引迪斯马的不仅仅是养老金,而是更加虚无缥缈的东西,对于讲究实际的巴里来说,虚无缥缈的东西总是更加危险。“还说能免去罪责,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呢。”
阳光褪去,留下雪山顶上凝重的黑云,整个圣约耳山脉都进入了沉沉的夜,正如它以前度过的万亿个相同的黄昏。望着蔓延到天边的黑云,迪斯马感受到自己生命的荒谬与渺小。山脉不会因为自己的罪而怨恨,也不会因为自己的悔过而欣慰,生命来来去去,它也只会在无言中度过一个又一个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