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府
夜幕低垂,弦月如钩。
王启年一副喘不过气的样子跑到范闲面前:“小范大人嘞,不好了有人夜闯范府,属下根本拦不住,望大人恕罪啊!”
范闲拍了拍他的肩,“不必了,知道那人啊,你放进来的,既然如此那我便我去会会这二皇子。”说罢大步跨出房门
没走几步正好迎上这二皇子,天潢贵胄,玄色云纹锦绣长袍落在他的身上,腰带还是反系着勾勒着他劲瘦的腰身,两人面面相觑
倒是二皇子先开了口:“这就是小范大人的待客之道么,客人就站在这呢”
范闲听闻笑了笑,邀请人进屋“殿下,请。”
李承泽是一个人进来的,范闲招呼人上了酒水,摆手下人皆退了出去,“殿下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贵干?”
李承泽仍是那份懒散样子蹲在椅子上“和你商量件事,不谈国事。”
范闲望着如今大势已去可以算是被逼至绝路的二皇子回应道“殿下,请说”
李承泽双手一拍桌案突然起身凑近范闲说道“外面有两个下人要拦我,人我处理了”
范闲皱着眉头,脸色阴沉,知道那两个下人是自己派去盯着李承泽的人“殿下还是老样子,你今天到底要干什么”
李承泽眼眸微眯,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低笑,贴得更近了一些他死死盯着范闲的嘴唇“我是来夺大人的……”
话还未说完范闲猛地推开了李承泽“二皇子,请你自重。”
李承泽自嘲般笑了笑“倒是我无礼了。”
说罢起身欲离开,他背对着范闲,望着窗外的落地花瓣,“你说这随风飘落的花瓣,在完成它的使命后,还会有人记得它们吗”
范闲没有说话没有回答,只是目送李承泽离开。
李承泽走后范闲索性坐着地上,脑子不受控制:李承泽,李承泽,李承泽全是李承泽那段话反复回荡在范闲耳边:
“在群君面前说我贤德兼备”
“十三岁封我为王”
“十五岁旁听朝政”
“他不让我离开京都”
“给我机会结交群臣 广结党羽”
“你让太子怎么想?”
“说我不想争,太子信吗?”
罢了,范闲走了出去,“备马。”
马不停蹄赶到了二皇子府,没人拦他。
乌黑的鲜血喷吐在紫色的葡萄上,滴滴答答地往地面垂落,打湿灯火照耀的地面,二皇子低着头,半张着嘴,下颌上一片血水,双眼低垂,没有看范闲,直接举起手,止住了他走过来的想法
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微笑“你踏进来那一刻我就已经服了药,知道是你费介的学生,就算再厉害总不能拦着我死”
范闲还是走了过去,晚了。这毒已深,必死无疑。
范闲不假思索将人揽在怀里,李承泽脸上带着微笑,俊秀脸上眼睛大大瞪着始终不肯闭上,但早已没有了意识,那样也好就要你范闲一辈子也记着这惨死的样子……
范若若站在范闲房门口来回踱步,这已经是范闲将自己关在屋子的第三天了,她不明白自己的哥哥为何这样一蹶不振只能干着急。
范闲就靠在床边,一种说不出来的酸痛,从他心底翻滚、汹涌地冲到了他的咽喉处。他望着窗外,唇角勾出了一丝很淡的的轻笑,像是在嘲讽着什么一样,李承泽死了。
他一直在思考那天李承泽问他的话:这随风飘落的花瓣,在完成它的使命后,还会有人记得它们吗。那是使命么?
其实那天范闲想说:当花瓣消失不见,大树也将重新长满嫩叶时间会带走一切,也会带来新的生机,可是终究还是选择了沉默……
不知不觉范闲睡着了,迷迷糊糊醒来后,头疼欲裂,范闲起身朝房门走过去,门打开许久不见的光,刺得他泛出生理泪水
还是出去走一趟吧,范闲出了府仍是恍恍惚惚,没走几步似是踢到了什么,他低头一看,是个人赶忙蹲下身查看
看到那人的脸后范闲不可置信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这人不是、不是李承泽吗, 一模一样这世间竟真有一样相貌的人吗,只是地上这位李承泽只是一袭素衣,倒像是个平常人家的公子,他紧紧蜷缩着瘦削的身子,看样子像是染上了伤寒范闲将人抱起回了府
范闲把了把那人的脉,吩咐下人按他开的药方去抓了些药,那人醒了,范闲把药递了过去示意他喝下,那人倒也没说什么端起药一口喝了下去
“这位公子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为何一直盯着我”床榻上的人轻声问道
范闲缓过神来他确实一直盯着这位,“只是觉得,阁下特别像一位故人,能冒昧问一下阁下姓名吗?”
“李承泽。”范闲在听到这三个字后扇了自己一巴掌“我没听错吧,你叫李承泽,有这么巧的事?”范闲一把拉住过来送水的下人,指着这位李承泽“你认识这人吗?”
“回大人,不认识。”范闲瞪大了双眼“当今二皇子李承泽你不认识?!”那位下人疑惑的看着范闲“二皇子不是李承乾么,大人您也感染伤寒了,小的还是去给你也抓一副药吧”范闲止住了他
他猛的起身跑到屋外拉住好几个下人询问那个问题,得到的依旧是那一个答案:二皇子是李承乾,大庆没有皇子叫李承泽……范闲托着下巴思索,自己这是又到了另外一个平行时空?
回到屋里,范闲望着面前的李承泽双手搭上他的肩“还真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甚好甚好。”既然这一世的李承泽未身在帝家,那么自然更是要许他一生平安……
“怎么我叫你喝那药,你端起来就喝不怕我下毒么?”范闲紧接着问道
李承泽低眸轻笑,道:“公子知道吗,看到公子的第一眼就觉着一见如故,况公子心善救了我 定是不会害我的,公子应该也读过红楼,志趣相投 敢问公子姓名?”
“范闲,字安之。”范闲作揖道
床榻上的人一听赶忙起身,范闲把他摁了回去“既然一见如故就不用在意这些虚礼,不知李公子是何许人士啊?”
“定州来,家里在做生意,听闻京都无奇不有,有些爱好便到这里闯一闯。”
“那你可是来对地方了,不如就由我来带公子闯吧”范闲拍了拍胸脯见李承泽犹豫不决又补了两句:“你跟着我,我把那红楼后续讲给你听可好?对了,住处我也给你找好了”
“那便谢过小范大人了,只是一路颠簸,钱袋也不知落到哪去了,不过倒是懂些笔墨可以写写字文换钱给大人。”
范闲盯着李承泽腰间荷包指了指道:“不如就把这个给我抵着吧”李承泽取下给他,范闲接过荷包向上抛起然后一把抓住,嘴角擒着分明的笑意:“那我收下了。”
范闲将李承泽带到一处私人置办的宅邸,院落清雅别致,自李承泽住下后,源源不断有人往这里送各式各样的书籍,当然都是范闲安排的,而范闲每日都会端起一盘圆圆多汁的葡萄去找李承泽……
李承泽喜欢叫他小范大人,范闲说不用这么客气,叫他唤他安之。
夏至过后,白日里依旧骄阳似火,即便太阳下山,热气还是久久不散。
范闲令人送了满是冰块的冰鉴到李承泽那里,他走到书房窗外瞧见里面的人正专心致志抄写着什么,蹑手蹑脚走过去将手上的冰酪挑起一勺递到李承泽嘴边。李承泽张口,吞咽,这些时日范闲老是这么塞东西给他吃,倒是成了习惯。
“我们晚上去泛舟怎么样?”范闲对着李承泽眨了眨眼睛。
“泛舟?好啊。”李承泽眉眼弯弯,眼底含笑,李承泽总是对着范闲这样笑呀笑,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让人忍不住亲近。
来到画舫停留的地方,范闲叫退了其他人,就他和李承泽两人上了画舫。画舫伴着湖风缓缓朝湖心驶去,范闲不知从哪拿来两壶酒,走到李承泽面前
“莫使金樽空对月啊,良辰美景美人相伴,我敬你。”说罢,倒了一杯递过去给李承泽,自己提起另外一壶酒便往嘴里倒。
李承泽接过酒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