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

那次借笔记的近距离接触，像在男孩心里播下了一颗种子，日子一久，便悄悄发了芽。他的目光开始有了落点——课堂上，会不自觉地飘向斜前方那个扎着低马尾的背影；食堂里，总能在喧闹的人群中快速捕捉到她端着餐盘寻找座位的身影；连走过教学楼前的香樟道，都忍不住留意有没有她抱着书本经过的踪迹。

为了靠近她，男孩做了不少“功课”。从她的同桌那里套话，知道她夏天怕热，总爱往有树荫的地方钻，课间会偷偷把滚烫的手心贴在走廊冰凉的瓷砖墙上；冬天则格外畏寒，哪怕裹着厚厚的羽绒服，也总爱把脖子缩在衣领里，像只温顺的小兽。他还听说，她喜欢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说那里下午的阳光能刚好落在摊开的书页上；喜欢学校后门那家老店的银耳莲子羹，说甜得恰到好处，一点不腻。

这些细碎的喜好，被男孩悄悄记在手机备忘录里。夏天看到她又在走廊“降温”，他会提前买好冰镇的柠檬水，装作偶遇递过去：“刚路过超市，老板说第二杯半价，顺手多拿了一杯。”冬天发现她在教室里搓着冻得发红的手，第二天她的桌洞里就会多出一个暖手宝，附带一张纸条：“社团活动发的，我用不上，借你暖暖。”

他们的交集渐渐多了起来。从最初借笔记的客气，到后来能自然地凑在一起讨论《诊断学》里绕人的病例。实验课上，他总是抢着做那些需要力气的活——搬标本箱、清洗器械，让她负责记录数据；她则会在他对着显微镜皱眉时，轻轻提点一句：“你看这个细胞的形态，是不是和课本上那张图有点像？”

有一次解剖学小测，男孩因为前一晚帮室友改论文熬到深夜，考得一塌糊涂，拿着卷子坐在操场边发呆。女孩找到他时，手里拿着两罐热可可，在他身边坐下，没提考试的事，反而说起自己小时候学骑自行车，摔得膝盖青一块紫一块，却偏要哭着骑到学会才肯回家。“你看，谁还没个栽跟头的时候？”她把热可可塞进他手里，指尖触碰到他的，带着点暖意，“下次我帮你划重点，保证你不会再挂。”

那天的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男孩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他们开始一起泡图书馆，她会带一小袋坚果，剥好递到他手里；他则会提前查好天气预报，在下雨前把伞塞给她。他们会在晚饭后绕着操场散步，聊童年时养过的宠物，聊将来想成为什么样的医生，聊那些说给别人听会觉得矫情、说给彼此听却格外自然的心事。女孩会笑着揉他的头发，说“你这人看着闷，其实挺细心的”；男孩听着，嘴角忍不住上扬，心里却藏着一丝不敢说出口的甜。

他们成了大家眼里“最好的朋友”。班级聚餐时，她会自然地坐在他身边，帮他挡掉递过来的酒；他则会记得她不吃香菜，细心地把她碗里的香菜都挑出来。有人开玩笑问“你们俩怎么总腻在一起”，女孩会大大咧咧地拍男孩的肩膀：“因为我们是‘战友’啊，要一起啃完这五年的医学书呢！”男孩跟着笑，心里却悄悄泛起一丝涩——他想要的，好像不止是“战友”。

可当“最好的朋友”这个身份越来越牢固，男孩却开始犹豫了。他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笑脸，那句“我喜欢你”在喉咙里滚了又滚，终究还是咽了回去。他怕，怕一旦说破，连现在这样轻松的相处都会消失。有次在图书馆，他看到她趴在桌上睡着，阳光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像洒了层金粉，他差点忍不住伸手去碰，却在半空中停住，悄悄收回了手。

他开始变得患得患失。拉着室友在宿舍楼下抽烟，烟蒂扔了一地，反复念叨：“你说她对我，到底是朋友的那种好，还是……”室友被他问烦了，推他一把：“喜欢就去说啊，藏着掖着像什么样子？”他又去找女孩的同桌，假装闲聊：“如果一个男生对女生太好了，会不会让女生觉得有压力？”对方眨眨眼，似笑非笑地说：“那得看女生对他有没有意思咯。”

答案像雾一样模糊。那天傍晚，女孩在操场练习太极，看到他来，笑着朝他招手：“快来快来，我刚学会一个新招式，你看标准不？”她穿着米白色的运动服，额角带着薄汗，在夕阳下亮晶晶的。男孩走过去，看着她比划着招式，心里像被风吹过的湖面，乱得厉害。那句盘桓了无数次的告白，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风掀起她的衣角，也吹动了他额前的碎发。他忽然发现，原来喜欢一个人，连勇敢都变得这么难——怕往前一步是深渊，又怕原地不动会错过，只能在“朋友”的安全区里，悄悄藏起那份不敢说出口的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