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

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像蒙在心头的雾，男孩始终没敢伸手去拨开。日子依旧按部就班地过着，他照旧在清晨帮女孩占好图书馆的座位，在实验课上替她接过沉甸甸的标本盒，在她对着复杂的病理切片皱眉时，递上一张写着口诀的便签。只是眼底的在意藏得更深，连说话时的语气都比从前更柔和几分。

周末来得悄无声息。男孩本就喜欢独处，宿舍里的室友们呼朋引伴地计划着出去聚餐，他摆摆手说“想补补觉”，其实是抱着电脑打了几局游戏。窗外的天色从明亮褪成靛蓝，又被皎洁的月光染上一层银辉，键盘敲击的声音渐渐停了，他往后一仰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旋转的风扇，忽然想起——这个点，女孩应该早就到家了才对。

她每个周末都雷打不动地回家，妈妈会给她做糖醋排骨，这是他某次“不经意”间从她室友那里听来的。指尖在手机壳上摩挲了两下，正想点开对话框问问“到家了吗”，屏幕突然亮了，是女孩发来的消息。

点开一看，心跳先漏了半拍——“想了解我，你来问我啊，问她们干嘛？”还是那条动态里的话，只是此刻单独发给自己，带着点嗔怪，又像是藏着点别的什么，像羽毛轻轻搔在心上。

男孩的指尖悬在输入框上，脸颊微微发烫。该怎么回？承认自己确实向别人打听了她的喜好？还是找个借口掩饰过去？犹豫间，第二条消息跳了进来：“我在外面唱歌，还喝酒啦！哈哈”

后面跟着个俏皮的大笑表情，可男孩看着这行字，眉头却轻轻皱了起来。女孩向来作息规律，别说熬夜喝酒，就连课间趴在桌上补觉都会嘟囔“皮肤会变差”，而且今天怎么没回家？惊讶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很快又被更汹涌的担忧覆盖——她酒量好吗？会不会喝多了难受？

还没等他组织好语言，第三条消息已经发来：“别担心，我跟我室友们在一起呢，她们说考完试放松一下，要玩通宵。你困了就先睡吧！”紧接着又是一条，带着点软软的依赖：“我只是不太想唱歌，坐着又没事做，就想找你聊聊天。”

下一秒，几张照片涌进对话框。KTV包厢里的灯光五颜六色，映得人脸庞忽明忽暗，女孩和几个女生挤在沙发上，她穿着件亮黄色的卫衣，扎着高马尾，正举着手机自拍，嘴角扬得高高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旁边的林溪正抢镜似的比着剪刀手，桌上摆着果盘和几瓶看起来没怎么动过的饮料。照片里的每个人都笑得灿烂，一眼就能看出是一群熟悉的朋友凑在一起。

男孩盯着照片里女孩明亮的笑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见她这样放松的样子，和课堂上那个认真记笔记、连说话都细声细气的女孩判若两人，鲜活又耀眼。而她愿意把这些告诉自己，愿意拍下照片证明“很安全”，这份信任像冬日里的暖阳，瞬间驱散了大半担忧，只剩下慢慢漾开的暖意。

“少喝点酒，对胃不好。”他敲下这句话，指尖有点发烫。

“知道啦，就抿了一小口～”很快收到回复，后面跟着个吐舌头的表情包，像个被大人叮嘱的小孩，带着点撒娇的乖巧。

话题就这样自然而然地铺开了。从包厢里谁唱跑调跑到天边，聊到高中时被老师抓着练合唱的糗事；从下周要交的《微生物学》实验报告，说到将来想当内科医生还是外科医生。男孩说起小时候偷偷把爷爷的老花镜戴在脸上，结果摔了个屁股墩，女孩发来一长串“哈哈哈哈”，说自己小时候总偷抹妈妈的口红，被发现时嘴唇红得像“刚吃完草莓的小仓鼠”。

女孩抱怨解剖学里的神经分布太复杂，记了又忘，男孩就把自己编的口诀发过去：“尺神经沟里藏，绕个圈圈到手上，记住‘沟里转圈’就好啦。”女孩回了个崇拜的星星眼表情，说“你太厉害了吧，我明天就试试”。

时间在一来一往的消息里悄悄溜走，手机屏幕上方的电量百分比一点点往下掉——100%，80%，50%，30%……直到最后只剩下刺眼的1%，屏幕开始闪烁着低电量提示。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淡了下去，天边泛起一抹浅浅的鱼肚白，远处传来早起鸟儿的鸣叫声。

女孩发来消息：“我们准备回学校啦，外面的空气好清新，就是有点困～”还附了张清晨街道的照片，路灯还亮着，路面湿漉漉的，像是刚下过小雨。

男孩看着屏幕，眼皮已经重得像挂了铅块，手指打字都开始发飘，可心里却舍不得结束。他能感觉到，屏幕那头的女孩和自己一样，还有说不完的话——那些没来得及讲的童年糗事，那些藏在心底的小愿望，那些关于未来的细碎憧憬，像散落的珍珠，等着被一一拾起、串成线。

“我陪你聊了一整夜，你肯定累坏了，回到寝室赶紧睡会儿。”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敲着。

“你也困坏了吧？眼睛都该睁不开了。”女孩的消息很快过来，带着点心疼，“那……我们睡醒了再接着聊？还有好多话没说呢。”

“好。”男孩回了一个字，指尖悬在屏幕上，心里那股憋了许久的勇气，突然像涨潮的海水，猛地冲破了堤坝。

他看着对话框里“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闪了又闪，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在低电量耗尽前的最后一刻，打下了那四个字——“我喜欢你。”

按下发送键的瞬间，手机“咔哒”一声自动关机了。男孩愣了愣，随即躺在黑暗里笑出了声，胸口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揣着一颗快要跳出来的糖，甜得发胀。他不知道女孩看到了没有，不知道她会是什么反应，可心里却前所未有的轻松。

而此刻，刚回到宿舍楼下的女孩，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那句“我喜欢你”像带着温度的火苗，瞬间窜遍四肢百骸，让她的脸颊一下子变得滚烫。她其实等这句话等了很久了——从他在冬天悄悄往自己桌洞里塞暖手宝开始，从他陪自己在图书馆待到闭馆、坚持要送自己到宿舍楼下开始，从他每次看自己时，那躲闪又藏不住炙热的眼神开始。

她站在清晨的微风里，指尖微微颤抖着，快速打下一行字，发送过去，然后抱着手机，像只偷到糖的小松鼠，脚步轻快地跑回了宿舍。

屏幕上，那句回复清晰可见：“我也喜欢你，我们谈恋爱吧。”

阳光渐渐爬过窗台，落在男孩熟睡的脸上，也落在女孩带着笑意蜷缩在床上的身影上。这个隔着屏幕聊了一整夜的夜晚，没有鲜花，没有烛光，甚至连面对面的勇气都带着点笨拙，却有着说不尽的温暖。那层薄薄的窗户纸，终于在晨光里被轻轻捅破，露出了藏在下面的，满是欢喜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