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缓缓铺开,夜晚那带着刺骨寒意的冷风,悄然袭来,给这静谧的城市增添了一抹冷意。
在这喧嚣的城市里,众多的人们聚集在一起,谈天说地,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没有了平日工作时的疲惫与烦恼,唯有无尽的闲适与惬意。
在这已经过了上班时间的夜晚,没有人愿意再去想那些繁忙的公务,只想尽情地放纵自我,愉悦自我,不让丝毫的烦恼侵蚀自己的思绪。
这,便是人们应有的生活。
生活么?生活,仿若遥远而陌生的词汇……
她,不知该如何去过这样的生活。
冷风瑟瑟地吹拂着,树枝上飘落的叶子,随着强劲的寒风,向着潮湿的海边飘去。那在空中飘忽不定的叶子,紧紧跟随着风的脚步,飞舞着,已然失去了应有的生命力,就如同被操控的木偶,只有被命运主宰的份儿,没有丝毫的选择余地,它的生活。亦如,她的生活。
黑暗已然笼罩大地,沙滩上,再也看不出它平日的色彩。只有无尽的黑暗将其紧紧包裹,好似处于黑暗的迷宫之中,完全找不到出口,庞大得让人看到了自己的渺小。黑暗中渺小如沙的,她。
在这寂静无声的海边,只有无尽的黑暗与冰冷。
高悬于天空中的月亮,此刻散发着它仅有的微弱光芒,映照在一个美丽女孩的面庞上。
没有丝毫的情绪表露,空洞、呆滞潜藏其中,胸口唯一传来的心跳声,证明着她还存活于这个世界。这,看似美好,却又无情的世界。
因为,是这个世界夺走了她的一切。或者说,是她让自己变得一无所有,让自己变得如此患得患失,让自己……变得不再像自己了。
或许,她的命运本该如此,这般凄惨、幽暗,却又不得不接受这残酷的事实。没有挣扎的理由,因为,她的命运本该这样。
望着那看似没有尽头的海边,她发誓她此生从未有过如此疯狂的念头,也是她平素最为轻蔑的念头。可,她不后悔。
因为,这里已没有她值得留恋的地方了。
脑海中此时浮现出那冷峻的俊颜,带着不羁潇洒的他,脑海里的他,是如此美好。那份心动,那份初衷,她至今,依然记忆深刻。
可为何到最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呢?
自始至终,她所追求的一切,如今只剩下虚无缥缈的空气。那份所追求的初衷,已然在岁月的流逝中,消失殆尽。
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
泪水,悄然滑落,可她无暇去擦拭,因为,她的心,她的身体,好累好累,再也抬不起一只手了。
盲目地向前走去,她终于踏入了冰冷的海水,那不停波动的海浪,在她眼中看来,好似快乐地邀请她投入它温暖的怀抱中,永远沉睡……
她笑了,但那笑,却是苦涩的,夹杂着咸咸的泪水,形成了一种古怪的对比。
心中的痛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层又一层地吞噬、啃咬着她的心,模糊了她的视线,影影绰绰间,眼前仿佛开通了一条道路,指引着她不知不觉地向前走去。
“铃……”电话铃声在此时打破了这寂静的夜晚。
她伸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电话显示,便毫不犹豫地朝远处的海面扔去,任由那一波波的海浪将其吞噬。而她,也同样地,快被吞噬了……
对不起……
她呐呐地轻声说着,也深深地说给自己听。她,对不起他。
直到泪水扑簌簌地滴落在海面上,没有泛起一丝涟漪、波纹,她才知,原来她的爱情,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啊,很快地,就被现实打磨得不成样子了……
直到真正投入了冰冷的海里,她才知道,冷的不是她的身体,自始至终,冷的,就只有她那孱弱不已的心。
强大的海浪再度袭来,一切,都定格在了这个瞬间。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留下了……
没有回忆,没有心动,没有初衷了……
一切,都没有了……
无所事事地在校园里转悠半个月后,李海砂确定自己单方面陷入了一场没有结果的恋爱之中,因为她喜欢上了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
来龙去脉要从半个月前说起。
新学期开学,她比其他室友提前一天到校,百般无聊下一个人去中环城看电影,电影结束后从影院出来,她跟着人群排队走上回学校的19路车。
站在公车入口处,她像往常一样掏出手机扫码付款,却遭遇手机网络罢工,扫了几次依然付款失败。
后面还有人等着上车,司机师傅也在催,她强装淡定,放弃扫码赶紧去翻随身的小包,寄希望于带了现金,不等她拉开包链,一只修长好看的手往投币箱里投下四枚硬币。
“别找了,我帮你投,进去吧。”
清朗干净的男声在耳边响起,海砂第一眼看到了对方纯白的T恤一角,嗡嗡地说了句“谢谢”埋头往车厢里走。
19路车终点站是科大,正值新生报道和下班晚高峰,车厢里摩肩接踵挤满了人,根本不可能有空位,她扫视了一圈车厢后,抬手抓住离自己最近的拉环。
不多时,公车载着满一车人缓缓驶出站台往科大出发,极度拥挤的状态下,人与人之间的舒适距离被打破,李海砂余光瞥一眼站对面几乎要贴上来的中年男子,强忍着不适别过脸去。
早知如此她宁愿多费些时间去等出租车,从中环城回科大只需十五分钟,当时从电影院出来,正好有辆19路车经过她才跟着上了车。
海砂在心里默默计时,司机估计跟她一样等不及开到终点站,一路骤起骤停不断超车,站不稳的乘客们跟着颠来倒去,她攥紧拉环努力在维持身体平衡,而对面的中年男人却越贴越紧,肥硕的啤酒肚几乎顶到了她的腹部。
李海砂皱眉,耳根脖子泛起一层懊恼的浅粉,她抬眸瞪一眼虎背熊腰的中年男人,颇烦躁地把头扭向一边。
公交车到达下一站靠边暂停,她决定下车改乘出租,车厢里人流缓缓移动,一个颀长的身影适时插入她和中年男人当中,挡住她去路的同时也隔开了她和中年男人。
清香的洗涤剂侵入鼻腔,李海砂的视线顺着白色的衣角缓缓往上,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又是他。
男生戴着耳机低头在看手机,下颌骨的线条流利不失温和,乌黑的头发遮住一点锋利的眉,洁白的脸和身上的T恤一样清澈干净。
李海砂低头,心静下来,一呼一吸全是洗涤剂的清香,男生清劲修长的身体近在咫尺,却又预留只有她才能察觉的舒适距离,公车多次颠簸,他依然稳稳站着没碰到她分毫。
心动就在那一瞬间。
她攥住斜挎包的背带,抿紧唇努力压住上扬的嘴角,连神明也听见了她的祈祷,让他和她在同一地点下车。
终点站,科大。
像她一样趁假期最后一天外出放松的学生不在少数,她跟随人群缓缓挪向车后门,收拢的十指一下松一下紧。
接下来该怎么办。
因为心急,她走下公车台阶时差点踩空,男生双腿修长很快走远,她赶忙小跑着追上去。
他走向校门口的自行车位,在一辆蓝黑色的山地车前站定掏出车钥匙弯腰解锁,接着长腿一抬跨坐上车。
落日余晖温暖地照耀在他苍劲宽阔的后背上,李海砂深呼吸一口气,再顾不上别的,冲过去将人叫住:“喂!”
明明没有名字,他却像心有所感一样回头,深邃宁静的黑眸朝她看来。
李海砂看清了他的正脸,作为一个深度颜控,更加坚定了把人泡到手的想法。
就是你了。
她喉咙干涩,面露希冀地望着他:“可以加一下微信吗?我把车费转给你,刚才,谢谢你。”
“不用。”
男生抛下冷淡的两个字,转头不再停留,长腿踩上踏板利落地骑车走人,白色身影越来越小,和晚风一起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潮里。
“……”
生平第一次搭讪,以彻底失败告终。
“所以你一反常态在校园里瞎转悠,其实是为了蹲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室友田梨坐在电脑桌前,移动鼠标按下视频暂停键,她瞥一眼对面的上铺:“你如果馋美男,学校里追你的男生不是没有,就你们部门的那个男生不也挺帅的。”
“那不一样,不是所有长得好看的男生都会让我心动的。”
李海砂躺在痕迹凌乱的床上,因为又一次梦见了初见的场景,终于憋不住跟室友分享了心底的秘密,“反正我对他不止是见色起意。”
“……”
田梨抓了把身上的鸡皮疙瘩,受不了她的肉麻,“看上了就去泡,有没有他的照片,我发到校园论坛上给你问问。”
李海砂气息恹恹:“没有……”
她那天光顾着用眼睛看了,哪里想得到要拍照,唯一能确定的是他是科大的学生。
田梨耸肩:“那没办法了。”
“呜呜……”
海砂翻了个身,整张脸深深地埋进枕头里,她也没想到就一眼而已,后遗症会那么大,如果能再见一面,即使撒泼打滚都务必让他交出联系方式。
田梨说她:“你就是没谈过恋爱太纯情了,还相信一见钟情,多谈几次就免疫了。”
“呵。”
李海砂倏忽弹坐起来,倔强地昂起下巴:“瞧不起谁呢,谁说我没谈过恋爱?”
“哦。”
田梨这下眼神都没给她,波澜不惊的语气:“说来听听?”
“就……网恋啊。”
“呵呵。”
就知道。
她的态度让李海砂很不爽,气汹汹地反问:“网恋怎么不算恋爱了,我也付出了感情的。”
“算算算,你说算就算,现在的问题是,你怎么在两万多师生中搜寻到这个让你一见钟情的帅哥。”
“呜……”
李海砂倒回床里,一下又蔫了,枕侧充电的手机叮响了一声,她解锁打开微信,是学校融媒体中心的艾特,提醒她别忘记今天下午在南体育场举行的大一新生篮球赛开幕式,让她去拍些照片回来当素材。
海砂回了个“收到”,搁下手机下床洗漱。
田梨在打游戏,瞟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你起床干嘛?还没到饭点。”
两人就读同一专业,周一下午没课。
“今天篮球新生杯开幕,部门让我去拍点照片。”
田梨一听顿时激动:“去去去,听说今年新来了几个高质量天菜学弟,拍回来给大家饱饱眼福。”
李海砂打个哈欠,坦言道:“抱歉,我对学弟没兴趣。”
“话别说满,没准你的梦中情人就是大一的呢。”
“你闭嘴……”
篮球赛新生杯三点半开幕,第一场八个学院分成四组对阵,海砂到达南体育场时比赛已经开始,现场热火朝天,篮球击地和呐喊喝彩的声音此起彼伏,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澜城地处华中,九月中旬,烈日炎炎,海砂拉扯一下头顶的遮阳帽把脸遮得更加严实,举目大概扫一眼体育场,最先走向围观群众最少的赛场,好巧不巧正是新传学院的直系学弟。
她打开单反抓拍了几个学弟们投篮的镜头,另外又换手机拍了个短视频微信传给田梨。
一只小海砂:我们院的。
田梨秒回了一串暴风哭泣的表情包刷屏。
大梨子:其他院的呢,我要看其他院的。
海砂从相机包里抽出一张纸巾擦脖子上的汗,见斜对角的赛场几乎被围得水泄不通,回了她一个“等着”迈步走了过去。
她个子娇小,护着相机好不容易找到个空位挤进包围圈,迎面红色的篮球飞来从她的脸侧擦过差点砸到她。
身穿白色球衣的男生跑出场外去捡球,回来后站在她旁边重新把球发给队友,海砂轻抚着心口惊魂未定,小心地打开单反相机的镜头保护套。
苍天老爷,可千万别在她拍照的时候球再飞过来。
她架起相机举到眼前,赛场上分穿红白球衣的两方人马正在进行激烈的角逐,红队防守白队进攻,身穿25号白色球衣的选手在队友的挡拆掩护下突破对手联防,一个利落的三步上篮把球扣进了篮筐里。
他的身姿不是所有选手中最高或者最壮的,但一定是最好看的,清秀颀长的背影矫健有力,因为跑动,大颗的汗水从侧脸滑落到明净的脖子上,几缕湿发黏住额头,眼珠子依然黑黢黢地发亮。
海砂缓缓地放下挡眼的相机,目瞪口呆的模样,如同被摄走了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