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老夫人上了年纪,但精神头尚好。
头不晕,眼不花,心里跟明镜似的。
她站在众人之外,自然知晓谁对谁错。
崔老太太沉吟,给出决断。
“若两家能私了赔偿,也是给寿姑一份切实倚仗 ,谷秋所有的嫁妆都归寿姑所有,凑齐三千两赔偿,王家也照这个数。”
王映雪大喊大叫, “窦家乃商贾之家起身,自然可以轻松拿出这个数,可我爹刚刚复职,到哪拿得出这么多银两?”
赵思冷哼一声,“当女儿的没有,当爹的总有吧。京城四品官,想借个千八百两银子不难,没有就去借,剩下的打欠条,一年还不上两年,两年还不上三年,三年还不上十年!”
王映雪百般不愿,偏生亲爹坐在上手处,她不敢露出那副扭捏作态冲着窦世英撒娇弄痴,只能揉着帕子回复,“寿姑年纪尚小,哪里懂这些。”
柔软怯懦的眼神嗖嗖嗖飞向窦世英。
你说句话呀,官人!
崔氏不为所动,她撑腰,任由窦昭自己做主。
窦昭困囿于病榻,脸色苍白,意志坚定,“母亲受苦受罪,伤心遗恨而死,若是王姐姐嫁入窦家,我认她做母,娘亲怎能瞑目。”
恨只恨不能送她去见娘亲,又怎会乖乖服软,迎她进门。
崔氏的忠仆言道:“寿姑的意思是让王小姐跪地为她娘守孝三年,不进窦家。”
崔氏点点头,对于窦世枢提出的王映雪腹中子嗣如何名正言顺给出标准答案,“走个续贤文书即可。”
她看向儿子的目光都有些鄙夷,意思是这种小事你也问出来?
总之,众人一番拉扯,在崔氏的主张之下。
王映雪入门之后,自去佑民观清修三年,悔罪养性。
窦世英主动表示会搬去赵谷秋的房间守制,每日里念经祈福。
呵呵。
赵思只觉讽刺,人活着的时候你读书读出一个身怀有孕的外室,人死了之后,你反而要吵着嚷着为其守志诵经祈福。
谁稀罕,恐怕念出的每一句揭言都泛着腥臭味。
听的多了反而不得往生。
最好让他和王映雪互相恶心,谁也别想过好。
此时的王映雪才感觉到了害怕,也似乎感知到了这位窦郎隐约出现的懦弱无能。
不对,不是这样的,明明窦世英与赵谷秋恩爱有加,为何到了她身上,只剩下怨恨崩析。
事情既定,众人分散。
窦昭站在院子里,看着木兰花树,心中默念,她终于为母亲出了一口气。
可这里此时已经不是她的家,不是母亲的家。
自此之后,窦昭与卿妩搬去了庄子上,和崔氏一起居住,崔氏对几个孩子同样的疼爱有加。
在走之前,窦昭拉着卿妩与赵璋如观赏了窦府的每一处,前世的她,在这座府邸出生长大,成人出嫁……
处处皆有痕迹与回忆。
有和母亲相依相偎的美好,也有和窦世英、王映雪的那些不快、怨恨。
今世的她未出嫁之前走出府邸,从此在不受束缚。
如鱼儿入水,如鸟儿升空。
在被打破所有花瓣的木兰树前,三个姑娘手拉手站在一起,看着那光秃秃的树枝芽流露出些许哀伤。
窦昭恍恍惚惚见到毅然决然离去的母亲。
娘,若你真有魂灵,愿你飞过高墙,越过宅院,自由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