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有私心。”
遇上她，是缘，是四季变换中的措不及防，始料未及。
……
我的四时钟，向来冷清。
但是今天却来了一位客人。
——是一位面若芙蓉、眸似含水的青衣少女。
她的眉宇间满是虔诚，抬手合十，“时间之神，我想在此如一愿。”
“吾是何许人也，你应当清楚。”我的话气淡漠，“时间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
“……我知道了。”木蓉垂下眉眼，轻声呢喃，“果然，神无私心啊……”
“多有来打扰了，抱歉。”
我微怔。
望她拂袖离去，衣诀翩跹。背影决绝，不复先前虔诚之态。
——多情恰似无情。
这样的人，似乎比起我更应该当神。
我没什么人情味。
仙境众生对于我的评价便是：高高在上，不怜众生。
我知道这个评价。
不是很友好，我觉得。
你说，我都是神了，为什么也不能动用能力回转时间平憾呢？
因为天不允。
众生以为他们受制于不可控的时间。
而事实上，他们受制于天。
天命难违，从来如此。
如果不是天不怜众，仙境又怎会同人类世界生死相依，共生其存？
我幽幽叹气。
突然忆起方才那少女的姿态。不卑不亢，不喜不悲。
心念一动，我也犯起了与好友黎灰一样的老毛病——
我开始试图预见她的未来。
“咳咳咳……”
我咳出了一口血。
我淡定抹去唇角淌下的血，了然，估摸着她应是天道宠儿。
天道宠儿吗？也不知这次的宠儿能活多久。
倏忽之间，空间流转，又来客了。
不过——
“你来自未来么。”近虽是疑问句，但我语气肯定。
“嗯，好久不见啊，时希姐姐。”
她与方才的青衣少女生得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她来自未来。并且神情憔悴，恹恹的。
“时希姐姐，我此一来，是为如愿的。”
“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二人四目相对。
少女率先慌乱地移开眼，“没什么……”
我不信。
未来的我既然当得起她的一句“姐姐”，交情那般好，怎么没用法术将她送回来。
时间法术，一向禁忌。
如若不是时间属性的仙子，使用此类法术一般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
所以一般是来求我。
瞧着少女那般惨淡苍白的脸色。
我声音微颤，“你是以己身之命为代价吗？”
她偏头，一时无言。
最终对上我的眼，点了一下头。
“ ……你想怎样如愿？”
“就是，想死的痛快一点。但是……”少女没了下话。
但是什么，我们都心知肚明。
以己身之命为代价。
早已离死不远。
或许就在下一秒。
“算了。” 少女随即抬眸，含笑着向我递上一只灼灼明丽的芍药，“那就当我想遥寄此花予卿，以表心意。”
“如此，也算如愿。”
我握上那只芍药，从未见过的人间夏季，铺在我的眼前。
动人夏景不需多，此一枝便够。
“心意？什么心意？”
少女一愣，似乎没想到我问这个问题，然后她笑了笑，“感谢你未来与我相识，谢你不曾放弃我。”
“……只是这样啊。”我清浅一笑，“天道宠儿，你为何不想活？”
“你别这样唤我。我叫木蓉，山有木兮的木，芙蓉向暖的蓉。”
“好，那……阿蓉，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想活吗？”
“天命难为，红颜注定薄命啊。”木蓉撩起一缕垂于身前的青丝，绕在指间把玩儿，“我注定是这个仙境的牺牲品。”
“我不喜欢被动。”
“与其被动去死，那还不如主动请愿。”
仙境的牺牲品吗……
我抚上她的眉眼，“要我救你吗？挽救现在的你。”
“……不用了。未来，你已经救过了。”木蓉弯眼，她的身形逐渐消散，“啊，再见了，时希姐姐。”
不消片刻，她便同风一起奔向自由，归于天地。
我愣了很久，才缓过神来。
低头看手中的芍药。
花还在，人未还。
她在我面前死了第一次。
想到未来她也许会在我面前死第二次，我就忍不住捏紧了手中的花。
不能有第二次，绝不能有。
也许从此时起，身为神的我便开始了执念，有了私心。
我要她活。
我想再见见现在的她。
始料未及的见面，素未谋面的人间夏季，是我们的正式缘起。
……
今夜四时钟仍旧冷清，但天空明月闪烁，群星耀眼，似乎昭示着有什么好事发生。
终于，在月色如水下，在私心疯长中，我再次见到了她。
阿蓉……
“时间之神，好久不见呐。”木蓉朝我挥了挥手，“我就来叨扰您了。”
“你，还想如愿吗？”
“嗯嗯。”少女点头，“大差不差。”
“我想问问您，有没有什么让仙境可以独成一界的法子。”
“……你想作甚？”
“我想救一个人。”少女的眉眼泛着柔意，“我不想她消失，我想她好好活着。”
“——去看世间漫漫百态，享无边岁月悠悠。”
“哪怕，为此付出你的生命？”
“没想到代价这么严重啊？”木蓉轻轻笑了一下，“但是那又能怎样呢？只要能救她，也不是不行。”
我算是品出来了。
为了一个人，而救一座城。
这是情真意切啊。
“你喜欢你要救的那个人？”
少女眉头微蹙，“何出此言？我救她只是因为她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好到愿意付出生命？”
“我觉得我是愿意的。”
我轻轻瞥了一眼，她微微战栗的身子。
身体本能的不愿被精神上的所愿强压下去……这算是自由意识的所从吗？
何至于此？
我忍不住叹息，随即执起木蓉的手。
“时间之神，您这是……”
少女被我的动作吓了一跳。
我眼里漫着笑意，将她的手凑到唇边，落下一吻。
木蓉瞪大了眼。
她开始试图挣开我的手，却被我更用力的桎梏住。
也许，在少女的视角里，应该是——
彼时 高高在上的神跌落红尘，像极了一个偏执的疯子。
……
真是疯了。
木蓉想不通，这是她同时希的第二次见面，对吧？
仅仅两面而已，时间之神怎么就疯了？
她想不通，“时间之神，你怎么了？为何这么对我？”
我抬眸，与之四目相对，然后淡淡松了手，又恢复了先前那般端正姿态。
“不好意思。”
“所以，您有法子吗？”
“没有。”
当然，就算是有，我也是不会说的。
少女失望的垂下头。
后知后觉一般，似是想起了我先前的行径，化作一缕青烟走了。
“阿蓉……”
我知道，自己把人给吓跑了。
没事，我们总有机会再相见的。
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我已经无所畏惧。
阿蓉，我们来日方长啊。
……
不过，为什么黎灰他也和我一样在找她啊？
他还跑来问我。
他怎么想的？毛病。
就算我知道阿蓉的下落，我也是不会告诉她的。
……
我不在乎我们的相遇到底是缘起还是劫来。
纵使希望渺茫，而我正在找寻，我们相遇的下一个转角。
——时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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