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在原地，但不能后退

夜色如墨，喻文州静静坐在飘窗边上，指尖的香烟已经燃到一半，烟灰摇摇欲坠。窗外的霓虹灯将他的侧脸映照得忽明忽暗，城市的喧嚣被双层隔音玻璃完美隔绝，只剩下满室的寂静与烟草燃烧的细微声响。

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静静地躺在通讯录最顶端。修长的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方三厘米处，迟迟没有落下。白天叶修讲述的那些往事，此刻依然在他脑海中翻涌——年幼的迟夏拖着行李穿梭在街头时倔强的眼神，她和苏沐秋并肩作战时神采飞扬的笑容，以及那个改变一切的雨夜里，永远失去重要之人的痛苦与绝望。

香烟终于燃尽，灼热的温度惊醒了他的思绪。喻文州将烟蒂按灭在水晶烟灰缸里，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拨号键。电子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每一声“嘟——”都像是敲在他心上。

就在他以为电话不会被接起时，听筒里传来迟夏略带沙哑的声音：“...喻队？”她的声音里带着朦胧睡意，却又透着一丝清醒，像是辗转难眠后的疲惫。喻文州的心尖微微一颤，声音不自觉地放柔：“抱歉，这么晚又打扰你。”

电话那头传来窸窣的声响，伴随着轻微的布料摩擦声，似乎是她在床上调整姿势。“没关系，我还没睡。”她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尾音却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有事吗？”

喻文州望着窗外闪烁的城市灯光，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玻璃上轻敲，留下一圈模糊的雾气。“今天...我去见了叶修。”这句话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变得微不可闻，迟夏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坦诚。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迟夏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比方才低沉了几分，像是刻意压抑着什么：“...哦。那他，跟你说了什么？”

“说了很多。”喻文州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温柔，“关于你，关于沐秋，关于...你们的过去。”他刻意放慢了语速，给电话那头的人足够的缓冲时间。

他能清晰地听到迟夏微微屏住的呼吸声，甚至能想象她此刻的样子——一定是蜷缩在床角，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被单，那双总是明亮的眼睛此刻可能正盯着窗外的某处发呆。这个认知让他的心脏微微发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住。

良久，迟夏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要消散在夜色中：“嗯...都是过去了，所以呢？”简单的一句话，却像是用尽了她全部的勇气。

喻文州闭上眼睛，那些从叶修那里听来的画面再次浮现——四个年轻人挤在狭小出租屋里热火朝天打游戏的场景，天台上星空下的约定与欢笑，以及那个永远无法兑现的“盛夏战队，荣耀巅峰”的梦想。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与温柔：

“所以，我想告诉你——你不用觉得我喜欢你这件事有负担。”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抽气声，喻文州继续道，每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迟夏哎，你可以不往前走，但你不能后退。”

迟夏的呼吸明显乱了节奏，电话里传来她吞咽的声音。沉默几秒后，她低声问道，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什么意思？”

喻文州的嘴角微微上扬，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意思是，你可以不接受我，但你不能因为害怕失去，就拒绝所有的可能性。”他停顿了一下，让这句话充分沉淀，“你可以停在原地，但你不能把自己关起来。”

他能清晰地想象电话那头迟夏此刻的表情——那双总是明亮的眼睛此刻一定微微睁大，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嘴唇不自觉地抿紧又松开，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被角。这个画面让他的胸口泛起一阵柔软的疼痛，像是被最细腻的羽毛轻轻拂过心脏。

迟夏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像是秋风中最后一片不肯落下的树叶：“...喻文州，你为什么...这么固执？”她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几分不解，几分无奈，还有几分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动容。

喻文州轻笑出声，目光落在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上，那个影像里的男人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与坚定：“因为值得。”简单的四个字，却在电话两头激起无声的波澜。

迟夏的呼吸明显一滞，随后是长久的沉默，只有轻微的电流声证明通话还在继续。喻文州耐心地等待着，直到听见她几不可闻的叹息，像是放下了什么重担：“...我需要时间。”

“好。”他毫不犹豫地应道，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温柔笑意，随即补充道“我可以等。”他说得极轻，却重若千钧。

电话那头传来迟夏翻身的声音，床单摩擦的声响通过话筒清晰地传来。片刻后，她突然问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刻意的随意：“...你抽烟了？”

喻文州一怔，低头看了眼被按灭的烟蒂，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嗯，刚刚点了一根，但没抽。”他故意放轻声音，带着几分讨饶的意味。

“少抽点。”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随即像是意识到什么，声音戛然而止，电话里只余一片尴尬的寂静。

喻文州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愉悦，像是偷到了糖的孩子：“好，听你的。”他故意将最后三个字咬得极重，带着说不尽的宠溺。

电话那头传来迟夏略显慌乱的告别：“很晚了，早点休息。”然后通话就被匆匆切断，像是落荒而逃。喻文州甚至能想象她此刻红着脸把手机扔到一边的样子，这个想象让他的笑意更深。

他将手机放在茶几上，转身走向阳台。夜风拂过他的面颊，带走最后一丝烟草的气息。他望着远处闪烁的城市灯光，嘴角的笑意久久未散。那些灯光像是无数星辰坠落人间，而其中最亮的一颗，此刻正在C市的某个公寓里，为他一通电话而辗转难眠。

喻文州知道，今晚的这通电话，已经在迟夏筑起的心墙上撬开了一道缝隙。而他，有的是耐心等待那道墙完全倒塌的一天。毕竟，最好的战术大师，最擅长的就是耐心布局，等待最佳时机。

与此同时，C市的酒店里，迟夏将发烫的手机扔到一旁，整个人埋进被子里。她的心跳快得不像话，耳尖的热度久久不退，像是有人在那里点了一把火。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喻文州说的那句话——“因为值得。”简单的四个字，却像一把钥匙，轻轻转动了她紧锁多年的心门。

迟夏将脸埋在枕头里，无声地叹了口气。这个人...怎么就这么难缠呢？她翻了个身，望着天花板，第一次允许自己去想——也许，真的可以试着往前迈一小步？窗外的月光静静地洒在地板上，像是一条银色的路，通往未知却充满可能的远方。

而喻文州在窗前坐了一夜，看着东方渐渐泛起的鱼肚白，第一次觉得，等待本身也可以是一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