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厉的喻队

训练室的灯光惨白得刺眼。喻文州走出门时，身后传来岑静压抑的抽泣声和黄少天手忙脚乱的安慰。他捏了捏眉心，指尖还残留着键盘的凉意。走廊尽头的窗户映出他紧绷的侧脸——连他自己都快认不出这个面色阴沉的男人是谁。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迟夏发来的消息，一张Y市片场的日出照片，霞光染红了半边天空。喻文州紧绷的嘴角不自觉松动，手指抚过屏幕上那抹绚烂的橘红，仿佛能穿透冰冷的电子设备触碰到拍摄者的温度。

"喻队？"身后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岑静站在训练室门口，眼眶还红着，手里捧着战术本"我能请教几个问题吗？"

喻文州锁上手机屏幕，职业素养让他迅速调整好表情："二十分钟后会议室见。"他需要时间平复情绪，更需要在独处时听听那个总是能让他冷静下来的声音。

喻文州拨通视频电话，响了三声才被接起。镜头摇晃几下，定格在迟夏沾着泥点的脸上，她戴着宽檐草帽，背后是郁郁葱葱的竹林。

"喻队！"她眼睛一亮，随即压低声音"我在外景地候场呢，只能小声说话。"

画面里的迟夏比上次视频时又瘦了些，颧骨在阳光下投下浅浅的阴影。喻文州喉结动了动："又没按时吃饭？"

"吃了吃了"迟夏把镜头转向旁边的餐盒"今天拍雨中戏，NG了七次，全身都湿透了。"她说着打了个喷嚏，鼻尖红彤彤的。

喻文州皱眉："姜汤喝了吗？"

"喝啦，朱姐盯着呢。"迟夏眯起眼睛凑近屏幕"你怎么脸色好差？"

训练室的不愉快在舌尖转了一圈，最终化作一声轻叹："新来的枪炮师配合度不够。"

迟夏了然地点头。她见过喻文州训练时的样子，赛场上运筹帷幄的战术大师，在训练时是出了名的严苛。镜头突然剧烈晃动，传来场务的呼喊声。

"我得去补妆了"迟夏匆忙说"晚上收工给你……"话没说完，朱姐的声音插进来打断了她。

喻文州看着突然黑下去的屏幕，休息室重归寂静。他摩挲着手机边缘，那里贴着一张几乎磨平的拍立得，是春节时偷拍的迟夏包饺子的侧影。

会议室里，岑静已经端正地坐在战术板前。见喻文州进来，她立刻起身，战术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

"先看这段录像。"喻文州打开投影，声音已经恢复平日的冷静。他指着屏幕上蓝雨战队去年的比赛片段"当夜雨声烦在这个位置时，枪炮师的射程应该覆盖整个B区，而不是跟着团队移动。"

岑静认真记着笔记，偶尔提出问题。喻文州注意到她手腕上有一道新鲜的擦伤，大概是训练时太过用力蹭到了键盘边缘。这让他想起迟夏拍戏时留下的那些淤青，她们都有种相似的倔强。

"队长"讲解结束时岑静突然问"您觉得女生真的适合打职业电竞吗？"

投影仪的蓝光映在喻文州镜片上，遮住了他眼底的波动。他合上笔记本："这个赛场只看实力。"起身时又补充道"明天加练两小时，我陪你。"

走出会议室时已近午夜。喻文州靠在走廊窗边，给迟夏发了条语音："记得把头发吹干再睡。"发完又觉得太过唠叨，正想撤回，手机提示音突然响起。

黄少天靠在电竞椅上转圈，见喻文州回来，立刻滑到他面前："队长队长，小岑其实挺有天赋的，就是太紧张了。我刚给她分析了上周雷霆战队的打法，她理解得可快了！"

喻文州点点头，打开电脑准备复盘今天的训练赛。屏幕右下角弹出娱乐新闻推送——《新晋小花迟夏Y市拍戏疑似受伤，剧组紧急停工半日》。他的鼠标顿在关闭键上，心跳漏了半拍。

"少天"他突然开口"明天开始你负责带岑静训练。"

黄少天瞪大眼睛："啊？那你呢？"

"我有急事要请假两天。"喻文州已经打开了订票软件，Y市的天气预告显示明天有暴雨。

当夜航班穿越雷雨区时颠簸得厉害。喻文州望着舷窗外闪烁的云层，想起去年有次来现场看他比赛。那时她戴着鸭舌帽和口罩，躲在观众席最后一排。赛后他在休息室找到她，她眼睛亮晶晶地说："你指挥时的样子，好像在下一盘星辰为子的棋。"

飞机着陆时暴雨如注。喻文州站在片场外围的铁丝网前，雨水顺着风衣下摆滴落。远处迟夏正吊着威亚在竹林中飞跃，泥水溅在她苍白的脸上，导演喊卡后她立刻蜷缩着咳嗽起来。

"你怎么——"迟夏在临时化妆间见到喻文州时，整个人僵在原地。她戏服半湿，发梢还滴着水，右手腕缠着明显的绷带。

喻文州接过助理手中的毛巾，轻轻裹住她发抖的手指："伤哪了？"

"就扭了一下，明天就能拆绷带。"迟夏试图笑一下，却打了个寒颤。喻文州把保温杯塞进她手里，里面是他刚煮的姜茶。

朱姐推门进来，看到喻文州时挑了挑眉："喻队长这是...突击检查？"

"我明天就走。"喻文州帮迟夏擦着头发，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迟夏捏了捏他的手指，对朱姐说："就一晚，不会被拍到的。"

夜深时，民宿的窗户被雨点敲打得嗡嗡作响。迟夏窝在喻文州怀里，手腕上的药膏散发着淡淡的薄荷香。喻文州轻轻抚摸她肩胛骨上威亚勒出的红痕，胸口闷得发疼。

"其实不疼"迟夏困得睁不开眼，还在小声解释"化妆师特意用红色眼影加深了，显得更惨些..."

喻文州吻了吻她发顶。在这个与世隔绝的雨夜里，他们暂时不需要考虑狗仔的镜头、粉丝的期待或是事业的权衡。只有彼此温热的呼吸，和窗外永不停歇的雨声。

清晨雨势稍歇，喻文州轻手轻脚地起身。迟夏还在睡，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细小的阴影。他留了张字条在枕边，悄声关上门。

回程的航班上，喻文州翻看着迟夏昨晚给他看的剧本。她饰演的哑女角色在战火中失去声音，却用舞蹈治愈伤员。有一场戏需要她在暴雨中独舞，直到昏厥。迟夏当时兴奋地说这是冲击奖项的关键场景，眼里闪着光。

飞机穿过云层，阳光突然倾泻而入。喻文州想起训练室里岑静通红的眼眶，想起迟夏手腕上的绷带，想起黄少天说的"女生适不适合"的问题。他打开手机相册，划过无数张迟夏的偷拍照——在厨房手忙脚乱的样子，窝在沙发里背台词的样子，除夕夜对着烟花许愿的样子。

最后停在一张去年全明星赛后的合影上。照片里他在第一排，迟夏在第三排，两人之间隔着距离。但她的眼睛弯成了月牙，而他视线正不自觉地朝她那边倾斜。

喻文州点开微博，在搜索栏输入自己和迟夏的名字。关联词条寥寥无几，最新的一条是某个电竞博主发的猜测："蓝雨队长和某女星是不是认识？全明星赛镜头扫到他们同时离场"。

他关掉手机，望向窗外无垠的云海。总有一天，他想，他们不必再数着秒等对方回消息，不必在人群中假装陌生，不必把每一次见面都变成秘密行动。总有一天，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边，向全世界介绍这是他的女孩。

但不是现在。现在他们各有战场要征服，各有星辰要摘取。而爱情，有时候就是隔着山海为同一个月亮心动。

回到基地，喻文州给迟夏发了条消息：

喻文州# 平安抵达，勿念。还有，注意休息。

发完，他打开战队群：

喻文州@全体成员 下午训练赛照常，岑静加练枪炮师走位，少天负责指导。顿了顿，又发一条

喻文州我带了Y市的鲜花饼，放在休息室。

刚想放下手机迟夏的回复刚好弹出来：

迟夏遵命，喻大队长。

喻文州笑了。窗外，G市的轮廓渐渐清晰，阳光为整座城市镀上金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