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已经深了，草场中的女人们在露天的草地上躺下，勉强感受到了一丝困意。突然，像前几天她们被抓的那晚一样，几十个拿刀的人走进了她们。把她们一个个踢醒，女人们从身上盖着的草席中坐起身来，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四散奔逃，她们在上次在沉默中等待命运，这次实在沉默中接受命运。

崇风这个时候坐在床边，身旁的妻子和林长昭已经睡着了，但是他心里惴惴不安。县令陈中平这个人办事从不光明磊落，他们年龄相仿，年少时也彼此认识，陈中平小时候经常被欺负。那时的他们一起读私塾，一到夏天，陈中平的桌子上就会出现许多虫子：而冬天的时候，他的衣服里经常被别人塞雪，每次受到明里暗里的欺负，陈中平都只是默默忍受。但崇风知道，在陈中平刚上任县令那几天，他把往他桌子上放虫子的那个人抓进了牢里，逼他吃死老鼠，不吃就一根根地剁下他的手指，这个人没能撑过几天，在狱中去世了，陈中平让人在树林里挖了个坑，把他的尸体直接扔了进去，让虫子啃噬。另一个往他衣服里塞雪的人也是如此受到类似的报复。在一月的时候，像这样干冷的天里，那人被一桶桶冰水浇灌，活生生地被冻死了，陈中平让人在冰封的河面上开凿了一个洞，把他的尸体扔了进去。其余捉弄过陈中平的人也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报复，还有些人闻讯逃出了天南镇，侥幸逃过一难。崇风在小时候虽然没有欺凌过陈中平，但是也没有任何形式的帮助，他知道陈中平对一个学堂的所有同学都心怀怨恨，或多或少，早晚要报复。现在的陈中平还跟自己客气，估计哪天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把柄，就直接把自己办了。而现在，自己就有一个极大的把柄基本上已经落在了陈中平手中。现在不能让陈中平找到任何天影村的孩子存在的证据。

他看了看床上的林长昭，长叹了一口气，他把妻子轻轻摇醒，给她讲了自己的处境，林长昭是不能留了，并非自己出尔反尔，而是不得已而为之，不然会给家里招来灭顶之灾。

妻子一言不发地听完，眼泪一颗颗地往下掉，但是她是个明事理的女人。虽然她和林长昭见面只有半天，但是她觉得自己和这个孩子之间很有缘分，她和崇风一直没有孩子，她这些年积攒的母爱都给了林长昭，而转眼间就要分别，她感到既不舍，又无奈。她说：

“我临睡前才知道他的名字。“崇风的妻子从枕头下拿出一个玉牌，新出生的婴儿会有一块刻着他们名字的玉牌，这是天影村的规矩，这个传统可能来源于耀庭军的每个人也有一块属于自己的玉牌，等到战死之后，玉牌就会被放进坟墓里。林长昭的这块玉牌，通体发白，像凝聚了天影山上无尽的冰霜，这是林雪真，也就是林长昭的父亲珍藏了二十年的一块材料。崇风的妻子又说：”你把他送到本文家吧，他家是做生意的，家境总比咱要好上许多，况且两家离得近，以后拜访的时候还能看看，。“她叹了一口气，又半开玩笑地说：”刚请的奶妈，我还没学会咋当一个娘呢，孩子倒先走了，唉，幸好我让人办的这个事隐秘，上头不会知道咱家突然请了一个奶妈。“

崇风心里很难受，他穿好衣服，抱过熟睡的孩子，把玉牌重新塞到襁褓的夹层中，对妻子说：“以后总归还能见到的，再远不过天南镇，孩子留在咱这儿，对他也不好。“然后他没再回头看妻子，走出了院门，直接去了王本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