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识（三）

秦莞要给大长公主施针了，岳凝一把拉住燕迟的胳膊，又扯住陆秋岑的衣袖：

岳凝“七哥，方才没切磋尽兴，咱们去院子里再比划比划！岑岑你也别走，给我们当个见证！”

不由分说，硬是将两人拽到了院中。不多时切磋停下，岳凝擦了擦额角薄汗，忽然拍了拍手：

岳凝“哎呀，我想起厨房里还有荆州的新品点心，岑岑你等着，我去取来！”

接着又冲燕迟使了个眼色。

岳凝“七哥，你陪岑岑说说话，我去去就回。”

说罢转身就跑，眨眼没了踪影，摆明了要留两人独处。院中风声轻拂，一时有些安静。燕迟先开了口：

燕迟“方才在屋内是我失了分寸，险些误伤旁人，还动了手，陆少卿莫怪。”

陆秋岑闻言，淡淡颔首：

陆秋岑“世子殿下既已认错，我自然不会计较。”

她语气平平，听不出半分情绪，显然方才的不快虽过，对他的印象却仍没转好。

燕迟不经意间嘴角上扬，这娘子，难哄的很哟……见她态度疏离，便又寻了个话题：

燕迟“听闻大理寺事务繁杂，陆娘子能在其中任少卿，才干定然出众，不知怎么突然就离了职？”

这话倒是问到了点子上。

陆秋岑抬眸看他，多了些认真：

陆秋岑“大理寺本是断案明冤、维护法纪之地，可桩桩件件总会被人情权势牵绊，只能眼睁睁看着被掩盖。我留着，若不能为蒙冤者讨回公道，不能让律法昭彰，这少卿之位坐着也无意义。”

陆秋岑说完，便垂眸望着地面的青砖，不再多言。燕迟却怔在原地，目光落在她脸上，久久未移。

方才她谈及大理寺时，那股执拗和执着的劲儿，混着她本就英气的眉眼，竟生出一种格外动人的力量。

心头那点莫名的悸动竟又翻涌上来，比先前更甚。

完了，燕迟你完了。怎么连她这般爱答不理的模样，竟也觉得顺眼得很，越看越觉得合心意呢？

燕迟“陆少卿方才说的牵绊，莫非与前大理寺卿沈毅沈寺卿之事有关？”

提及沈毅，陆秋岑指尖猛地一紧，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攥成了拳。

陆秋岑“世间不公之事繁多，我无心特指某事，殿下不要误会。况且朝廷旧事，我一个已卸任的人，不便多言。”

她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一句敷衍带过，再不肯多说半个字，明摆着不愿与他深谈此事。

在安阳侯府暂住的这几日，燕迟像是得了什么指令，总在陆秋岑眼前晃悠。

她晨起在院中练剑，刚挽了个剑花，便见他一身常服从假山后转出来，手里还拿着柄未出鞘的长剑，语气自然：

燕迟“陆少卿也爱练剑？正好我今日得闲，不如切磋一二？”

陆秋岑只瞥了他一眼，收剑入鞘：

陆秋岑“不了，我练完了。”

转身便走，留他举着剑站在原地。

午后她去书房找书，刚在书架前驻足，身后便传来脚步声，燕迟捧着几卷兵书走近：

燕迟“这里的杂记多是孤本，陆少卿在找什么？我或许知道位置。”

陆秋岑指尖划过书脊，头也不回：

陆秋岑“不必麻烦殿下，我自己找找就好。”

等她寻到要找的书转身时，他还站在原地，像是在等她开口，她却径直从他身边走过，连个眼神都没多给。

还有次陆秋岑陪着大长公主在花园说话，燕迟拿着长剑在廊下借着日光舞了几招，剑气飒飒引得路过的婢女赞声连连。可陆秋岑眼观鼻鼻观心，只陪大长公主说着家常，愣是没往他那边多瞧一眼。

这般刻意的偶遇接连几日，她始终淡淡的，他却像是乐此不疲，惹得岳凝在一旁看得直偷笑。

陆秋岑终于坐不住了，她本就不是能文雅的性子，风风火火惯了，要不是怕给岳凝丢脸，又何必在大长公主面前装娴静？

可这燕迟实在过分，天天跟个影子似的晃来晃去，忍了又忍，最后那点耐心彻底磨没了。这小子就是故意监视她，说不定还没安什么好心！

又遇燕迟，她冲上前：

陆秋岑“世子殿下，你到底想干什么？！”

陆秋岑“你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转什么转？当我眼瞎看不出来？还是觉得我陆秋岑是什么可疑人物，非得你亲自看着才放心？”

陆秋岑“我告诉你，少在我跟前装模作样，看着就烦！再这么阴魂不散地缠着，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她是说完就走。谁知燕迟听完，非但没生气，嘴角反而悄悄勾起一抹笑意，眼底竟添了几分纵容。

得嘞，抛媚眼给瞎子看。

燕迟心里那点喜欢不仅没淡，反倒觉得——这样的她，比假装的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可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