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苏昌河（二）

萧尽秋的过去，是一片望不到边的血色。从她有记忆开始，生命的意义就只有——杀人，或者被杀。

那是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朝廷秘密培养死士的巢穴。孩子们像野兽一样被关在一起，接受最残酷的训练，学习最有效的杀人技。唯一的规则就是胜者为王，败者……连尸骨都不会留下。

萧尽秋不想死，所以她只能赢。她踩着同伴的尸骨，一步步从尸山血海中爬了出来。当她终于站上顶峰，成为那一批孩子中唯一的幸存者时，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

然而，等待她的，是新的牢笼。

她被作为一件礼物，送进了暗河。朝廷需要暗河这把刀，却又不能完全信任这把刀。明面上的试探会引起反弹，于是，她这个顶尖的刺客便成了最好的棋子，一个看似示好、实则监视的象征。

可她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这个在朝廷秘密机构里堪称顶尖的杀手，在暗河这个真正的龙潭虎穴里，却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并非她实力不济，而是她孤身一人，无依无靠。

暗河的水，太深了。这里的人，不仅武力高强，更精通算计、背叛和生存之道。朝廷教她怎么杀人，可没人教她怎么圆滑处世。

慕、苏、谢三家盘根错节，关系复杂。她这个朝廷来的外人，被所有人排斥和警惕。欺辱、刁难、孤立成了家常便饭。她是从一个地狱，爬向了另一个更残酷的地狱。

她的愿望以一种讽刺的方式实现了——在暗河，因为她的身份特殊，代表着朝廷的脸面，三家明面上谁也不敢真的杀她，她必须活着。但这种活着，比死更难受。日日遭受白眼唾弃，处处被人欺辱排挤，她游荡在暗河的边缘。她唯一的任务，就是定期向朝廷发出信号——她还活着。

没有人接近她，没有人理解她。她渐渐忘记了如何与人交流，甚至很少有人在意她其实是个女子。她像烫手的山芋，死在谁家地盘上谁家倒霉。

转机发生在一个普通的傍晚。她被几个入了家族的少年围堵，她有力气反抗，但连日的疲惫和消耗让她体力不支，只能蜷缩着承受雨点般的拳脚。

路人“别把他打死了，打死了就坏事了。”

一个少年说。

路人“放心，我们有分寸。朝廷的无名者？真是可恨，谁需要你的监视！”

路人“你这个外来者！滚出暗河！”

拳头和辱骂落下。就在她痛苦承受的时候，一个清冽的少年声音传来：

苏暮雨“住手！别欺负人了！”

那些少年似乎有些忌惮这个声音，骂骂咧咧地散开了。拳脚停了下来。她艰难地抬起头，透过肿胀的眼睑，看到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少年站在身前，眉眼干净，气质温和，与暗河的阴郁格格不入。那是苏暮雨。

他向她伸出了手：

苏暮雨“没事了。”

苏暮雨“只要你在暗河，我们就是家人。”

他是萧尽秋在暗河这片泥沼中，感受到的第一缕，也是唯一一缕微光。

他是萧尽秋在暗河认识的第一个人，也是第一个向她释放善意的人。那只手，将她从绝望的泥沼边缘拉了回来。

从此，她就跟在了苏暮雨身后。

她不爱说话，总是沉默地跟在苏暮雨身后，身上也常常因为争斗弄得脏兮兮的。苏昌河那时还以为她是个瘦弱寡言的男孩子，见苏暮雨身边突然多了个“小跟班”，心里莫名有些不爽快——既有兄弟被分走的不悦，也有他天性里爱捉弄人的恶劣在作祟。

那是个闷热的午后，训萧尽秋像往常一样，在苏家门外等着苏暮雨。

苏昌河“喂！那个新来的！”

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萧尽秋没回头，她知道是谁，是那个性格恶劣，让人不舒服的家伙，苏昌河。

苏昌河故意用肩膀撞了她一下，萧尽秋身体晃了晃，依旧没吭声，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苏昌河“啧，跟你说话呢，聋了？”

苏昌河绕到她面前，捏着鼻子，夸张地扇着风。

苏昌河“你身上什么味儿啊？馊了是吧？离老远就闻见了，熏死个人！你这样跟在暮雨身边，也不嫌给他丢人？”

萧尽秋“你挡到我了，让开。”

苏昌河“不让！”

苏昌河抱着胳膊，笑得恶劣。

苏昌河“小爷我今天心情好，发发善心，带你去洗洗！走走走，河边水清着呢！”

说着，他就伸手去抓萧尽秋的手腕。萧尽秋后退：

萧尽秋“别碰我！”

她越是抗拒，苏昌河就越来劲。他本就身手敏捷，存心要捉弄人，几下虚晃，趁萧尽秋格挡的空隙，再次扣住了她的手腕，而让她一时难以挣脱。

苏昌河“害什么羞啊！都是大老爷们，一起洗个澡怎么了？怕小爷看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