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大雨终于在清晨时分转成了淅淅沥沥的牛毛细雨,但天空依旧阴沉得如同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农家小院里,众人已经收拾停当。
许清梦换上了一身更便于行动的深色冲锋衣裤,头发重新扎成利落的马尾,腰间的哑铃依旧悬挂着。经过一夜的强制系统训练(意识空间里被模拟的落石砸得灰头土脸、浑身酸痛),她脸色依旧不太好,眼底带着淡淡的青影,但精神勉强集中了些。
角落里的张起灵也醒了,靠墙坐着,闭目调息,脸色依旧苍白,但那股迫人的冰冷气息似乎收敛了一些。他手掌的伤口被吴三省重新包扎过。
昨天那个大婶又来了,端来了简单的早饭——杂粮窝头和咸菜。她一边看着众人狼吞虎咽,一边忍不住再次唠叨。
“几位老板,真要去那塌方的地方啊?”大婶脸上写满了担忧和不赞同,“那路是真不好走!骡子都进不去!全靠两条腿爬!之前也有几拨像你们这样背着大包小包的人进去,说是搞啥‘地质考察’,结果呢?没过几天就灰溜溜地出来了,啥也没找着!还有人说,就在那塌方的鬼头坑附近转悠,就感觉浑身发毛,邪乎得很!你们听我一句劝……”
“鬼头坑?”吴邪捕捉到这个新词。
“就是塌方露人头那地方啊!”大婶压低声音,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大家都那么叫!阴气重,怨气深!那些被砍了脑袋的鬼魂,指不定就在那儿飘着呢!”
吴三省不动声色地又塞给大婶几张钞票:“大姐放心,我们就是好奇去看看,不往深里走,很快就出来。” 他敷衍着,眼神却示意潘子去准备。
打发走忧心忡忡的大婶,吴三省立刻展开了那张发黄的手绘地图,铺在潮湿的桌面上。许清梦、吴邪、潘子、大奎都围了过来,连角落里的张起灵也微微抬了下眼皮。
“你们看,”吴三省粗糙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塌方区,这里,标记着‘龙头坳’。露人头的地方……哼!”他冷哼一声,“古人修墓,尤其是有身份的大墓,常在真正的墓穴入口附近,设置一个假的‘虚冢’,也叫‘假龙头’,里面埋些殉葬坑或者凶险机关,专门坑杀那些不识货或者运气差的盗墓。.”
他手指猛地向地图深处一点,那里画着一个葫芦形状的山谷标记:“真龙头!主墓室,一定藏在这个‘葫芦口’里面!塌方露出的殉葬坑,恰恰暴露了假龙头的位置,也给我们指明了真龙头的大致方向!”
“原来如此!”吴邪恍然大悟,“那塌方反而是好事?”
“祸福相依。”吴三省收起地图,眼神锐利,“塌方毁了路,但也给我们指了路。不过,带着所有装备翻山越岭太耗体力,目标也大。我们轻装简行,只带探点必需的家伙事和一天的口粮水,先去探探那葫芦口的虚实!找到确切入口,再回来取大装备。”
计划敲定。众人立刻精简装备。许清梦只背了个小包,里面装着水、压缩饼干、手电、急救包和几件系统提示的“可能有用”的小工具(她自己都不太会用)。张起灵也精简了装备,那把黑金古刀依旧不离身。
在当地一个机灵的山里小孩带领下,一行人踩着湿滑泥泞的山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塌方区进发。
雨后的山林空气清新,却也湿冷刺骨。密林深处,藤蔓缠绕,怪石嶙峋,走了两个多小时,每个人都气喘吁吁,裤腿上沾满了泥浆。
终于,他们抵达了塌方区。眼前的景象令人咋舌:巨大的山石和泥土混杂着折断的树木,将原本的河道彻底堵塞,形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
浑浊的泥水在石缝间艰难流淌。空气中弥漫着土腥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类似铁锈般的陈旧气息。
“鬼头坑就在那堆乱石后面,不过被清理过了,现在看不出来啥。”带路的小孩指着石堆后面一片相对平坦的区域,脸上带着点畏惧,“我就送到这儿了,再往里我不敢去。” 拿了钱,小孩飞快地跑掉了。
众人互相看了看,开始手脚并用地攀爬这堆湿滑的乱石。许清梦体力最差,好几次差点滑倒,幸好被旁边的吴邪及时拉住。
张起灵虽然脸色苍白,动作却依旧矫健,轻松地攀上高处,偶尔回头,冰冷的目光扫过下方,确保没人掉队。
翻过石堆,眼前豁然开朗。一条被塌方挤压得更显狭窄的幽深峡谷出现在面前,谷底是湍急的溪流。
峡谷对面,便是连绵起伏、植被异常茂密的原始森林,像一头蛰伏在雨雾中的巨大墨绿色怪兽,散发着古老而危险的气息。
“就是那里了。”吴三省指着森林深处,“葫芦口,应该就在这片林子后面。”
他们在溪边找了块稍干的石头,稍作休整,补充水分。溪水冰冷刺骨。许清梦刚拧开水壶盖,就听到系统在她脑中发出极其轻微、只有她能感知的嗡鸣:
——生物扫描:右前方15米,灌木丛后,检测到微弱生命信号(人类)。状态:紧张/恐惧。
她下意识地抬头,目光锐利地投向溪流对岸那片茂密的灌木丛。
“谁?”
几乎同时!
“哗啦!” 灌木丛剧烈晃动。
一个穿着破旧灰布褂子、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身影猛地从里面窜出来,慌不择路地沿着溪边就想往上游跑!那张布满沟壑、满是惊恐的脸——正是昨天在尸洞入口神秘消失的船工老头。
“站住!”潘子反应最快,厉喝一声,猛地拔出腰间的手枪,对着老头前方的岩石“砰!”地开了一枪!
枪声在寂静的峡谷中如同炸雷。碎石飞溅。
老头吓得魂飞魄散,脚下一软,“噗通”一声栽倒在溪边的烂泥里,浑身抖得像筛糠,连连磕头:“饶命,好汉饶命啊,不关我的事。真不关我的事!”
潘子一个箭步冲过去,像拎小鸡一样把老头从泥里提溜起来,用绳子捆了个结实,拖到众人面前。
“老东西,昨天在尸洞里,你和你那条狗跑得挺快啊!”吴三省蹲下身,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在老头的脸上,“说!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和水里的那些东西串通好了,专门谋财害命?!”
“没有!绝对没有!”老头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惊恐地辩解,“我……我就是个撑船的!那尸洞……洞顶上靠近入口的地方,有个……有个被藤蔓遮住的窟窿!很小,只能勉强钻过一个人!每次送人进去,等船走到听不见动静了,我和狗就从那窟窿爬出去跑掉!洞里的事,跟我没关系啊!都是那些铃铛虫自己搞的鬼!我们也不敢待在里面啊!”
他说的倒也和吴三省的推测对得上。许清梦看着老头惊恐万状的样子,不像是在撒谎。系统扫描也显示他的恐惧情绪是真实的。
“跟你没关系?”吴三省冷笑,“那你现在鬼鬼祟祟躲在这里干什么?监视我们?”
“我……我就是好奇……想看看你们……出来没……”老头眼神躲闪。
“少废话!”吴三省站起身,语气不容置疑,“既然你对这片林子这么‘好奇’,那就给我们当向导!带我们去葫芦口!”
“葫……葫芦口?!” 老头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比刚才被枪指着还要惊恐十倍!他疯狂地挣扎起来,声音都变了调:“不行!去不得!那里去不得啊!那是……那是树妖的地盘!会死人的!所有人都会死!”
“树妖?”吴邪皱眉。
“是真的!”老头涕泪横流,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几年前……也有一队像你们这样的人!领头的也说是搞啥‘考古’,比你们人还多,装备更好!他们……他们不听劝,非要往林子最深处的葫芦口去!我……我当时贪钱,就给他们带路了……”
他浑身剧烈颤抖,仿佛陷入了可怕的回忆:“那地方……邪性!越往里走,鸟叫声都没了!静得吓人!林子密得白天都像晚上!他们……他们在里面扎了营,说第二天再找入口……结果……结果……”
老头的声音嘶哑而破碎:“第二天早上……整个营地……空了!帐篷都在,篝火还有火星……可人……全都不见了!就像……就像被什么东西……凭空抓走了一样!一点痕迹都没有!我吓疯了!转身就跑!跑……跑的时候……”他猛地打了个寒颤,眼神直勾勾的,仿佛又看到了那恐怖的一幕,“我……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你看到了什么?”吴三省沉声追问。
“一个女人……”老头的声音如同梦呓,充满了极致的寒意,“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人……站在林子深处……朝我招手……她……她脸上带着笑……那种……那种不是人的笑……”他猛地抱住头,发出压抑的呜咽,“她身后……那棵最大的老槐树上……挂满了……挂满了死人!像风干的腊肉一样……晃啊晃……就是……就是那队人!全在树上!眼睛都瞪着!那就是树妖!吃人的树妖啊!”
老头的话像一阵阴风刮过每个人的心头。大奎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嘴唇哆嗦。潘子握紧了枪柄,脸色铁青。吴邪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窜上来。
许清梦腰间的哑铃无声地震动了一下,系统提示:“检测到强烈恐惧情绪残留(讲述者),信息可信度:高。警告:未识别能量源(‘树妖’)威胁等级:未知(极高)。”
吴三省沉默了几秒,眼中厉色更盛:“不管是什么妖魔鬼怪,这葫芦口,我们去定了!你,”他指着瘫软的老头,“带路!敢耍花样,现在就让你去陪你那些挂在树上的‘同伴’!”
在死亡的直接威胁下,老头的树妖恐惧暂时被压下。他被潘子用绳子拴着,像赶牲口一样,哆哆嗦嗦地在前面带路。众人再次启程,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如同绷紧的弦。
每个人都不自觉地握紧了武器,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死寂的密林。参天古木遮天蔽日,光线昏暗,潮湿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众人踩在腐叶上的沙沙声和老头压抑的啜泣声。
山路越发崎岖湿滑,泥泞不堪,盘根错节的树根和湿滑的苔藓成为巨大的障碍。许清梦体力本就最弱,加上精神高度紧张和昨夜意识空间训练的疲惫,脚步越发虚浮。
在一次试图跨过一道被雨水冲刷出的泥沟时,她脚下猛地一滑,重心瞬间向后倒去,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狼狈摔进泥水里时,一只手臂有力地、稳稳地托住了她的后背,同时另一只手迅速抓住了她慌乱中挥舞的手臂。
“小心!” 吴邪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的关切,在她耳边响起。他几乎是本能地跨前一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她下滑的趋势。
许清梦惊魂未定地站稳,后背清晰地感受到吴邪手臂传来的力量和温度,隔着冲锋衣也异常清晰。她抬起头,正对上吴邪近在咫尺的、充满担忧的眼睛。他的呼吸因为刚才的发力而有些急促,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额发。
“谢……谢谢。”许清梦的声音有些发干,心脏还在砰砰狂跳,一半是因为惊吓,另一半是因为这突然的近距离接触。
“这路太难走了,跟紧点。”吴邪松开手,但并没有立刻退开,而是自然地扶了一下她的胳膊肘,确认她站稳了才收回手。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经意的体贴,目光在她略显狼狈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看到她眼底未散的青影和强装的镇定,眉头微微蹙起,“你脸色还是很差,撑得住吗?”
“没事,就是刚才没踩稳。”许清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脸上微微的热意,点了点头。
吴邪的关心像一股暖流,暂时驱散了心底因老头故事而弥漫的寒意。她注意到吴邪的裤腿和鞋子上也沾满了泥浆,显然刚才为了拉住她,他自己也踩进了泥沟。
张起灵冰冷的目光扫过他们,确认没有危险后又漠然移开。
吴三省和潘子也回头看了一眼,见只是滑倒,便催促道:“快跟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