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悬的视野里,是青铜巨树虬结的枝干,如同凝固的黑色闪电。许清梦艰难地转动酸痛的脖颈,试图活动被鬼手藤勒得麻木的脚踝。每一次轻微的晃动,都牵扯着全身的筋骨,淤伤的剧痛让她忍不住抽气。她强迫自己冷静,抬头环顾四周。
这一看,心脏几乎骤停。
目力所及的巨大枝桠间,密密麻麻倒挂着数不清的“物体”!干瘪发黑的、腐烂流脓的、森森白骨的……人形、兽形,甚至还有难以名状的扭曲形态。
它们如同地狱森林里熟透的、腐烂的果实,随着不知从何处渗入的微弱气流,轻轻摇曳、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的“喀啦”声,宛如万千白骨风铃在黑暗中奏响死亡的挽歌。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尸臭混合着植物腐败的气息,几乎凝成实质,沉沉地压在肺腑上。
尸体大部分已经干化或腐败,成为尸蟞的盛宴。无数只青黑色的、巴掌大小的尸蟞在那些“果实”上蠕动、啃噬,甲壳摩擦腐肉的“沙沙”声汇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背景音。
许清梦一阵反胃,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幸好……幸好有系统的隐匿功能,否则自己此刻恐怕也早已成为那些尸蟞的盘中餐。
“吴邪!胖子!”她强忍着恐惧和眩晕,压低声音呼喊,声音在死寂的尸林中显得格外微弱。
视野被层层叠叠的藤蔓和挂尸阻挡,根本看不到胖子和三叔他们的身影。她只能看到不远处同样被倒挂着的吴邪。
他似乎也刚从剧痛中缓过神,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正吃力地试图扭动身体,查看自己的处境。
就在这时,缠绕着吴邪脚踝的鬼手藤似乎松动了一下!
“啊!”吴邪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就猛地向下坠去!
“吴邪!”许清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幸运的是,藤蔓并未完全松开,只是延长了些许。吴邪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个弧线,最终悬停在了下方玉床的上方——距离那具身着白纱、面容安详如同沉睡的女尸的脸,仅有不到半尺的距离。
他急促的呼吸几乎能吹动女尸额前的几缕发丝,险险避开了“亲密接触”,却已被那近在咫尺的诡异“鲜活”惊得魂飞魄散。
“清梦……我……我还好……”吴邪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努力仰头看向许清梦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无助。
“刀,吴邪,看那男尸腰间!”许清梦急中生智,系统瞬间扫描锁定了目标。她指着玉床上戴着狐狸面具的盔甲男尸,“他腰上有佩刀,想办法拔出来!”
吴邪闻言,艰难地扭动脖子向下望去。果然,在盔甲男尸腰侧的束带上,斜插着一柄古朴的短刀,刀鞘乌黑,似乎非金非木。
生的希望瞬间点燃。他咬紧牙关,忍着全身的剧痛和倒悬带来的强烈不适,拼命伸出手臂,指尖颤抖着够向那柄刀。
“够到了!”吴邪心中一喜,手指死死扣住刀柄,猛地向外一拔!
“刺啦——!”
一声皮革撕裂的刺耳声响!
刀是拔出来了,寒光一闪。但吴邪用力过猛,连同那男尸腰间整条镶嵌着青铜兽头的皮质腰带,也一起给硬生生扯了下来!腰带上的金属扣环砸在玉床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这变故让吴邪和许清梦都愣住了。
来不及多想,吴邪握紧手中冰凉的短刀,反手就朝着缠绕自己脚踝的鬼手藤狠狠劈去。
“噗嗤!”
刀刃异常锋利,坚韧的藤蔓应声而断!
“啊——!”失重感再次袭来,吴邪惊叫着,身体直直坠落!
“砰!”
他结结实实地砸在了玉床之上,不偏不倚,正好**趴在了那具白纱女尸的身上!脸几乎埋进了女尸冰冷的颈窝,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奇异冷香与淡淡腐朽的气息瞬间涌入鼻腔。
“咳咳……”吴邪被撞得七荤八素,手忙脚乱地想撑起身子逃离这恐怖的“怀抱”。
就在他双手撑在女尸两侧,上半身刚刚抬起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原本安详沉睡、双手交叠置于腹部的女尸,两条手臂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猛地抬起!冰冷、僵硬、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稳稳地搭在了吴邪的双肩之上。
如同情人最亲密的拥抱,又如同锁链最无情的禁锢!
吴邪的身体瞬间僵直,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他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那张绝美却毫无生气的脸,感受着肩膀上那冰冷沉重的压力,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想挣扎,却发现那两条手臂如同铁铸,纹丝不动。
“吴邪!”许清梦在上面看得清清楚楚。
“妈的,想不到这鸡巴粗的树杈杈力气还真大!”然后胖子就看到吴邪了,一看吴邪就一呆,“小同志,在花姑娘的干活?”
头顶上方传来胖子熟悉的、带着痛呼和惊奇的叫骂。只见胖子也被另一条鬼手藤缠着脚踝,晃晃悠悠地垂挂下来,正好悬在吴邪头顶上方不远处的树枝上。他显然看到了下面吴邪和女尸“亲密相拥”的诡异场景。
“胖子,接刀!”吴邪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柄刚刚救了自己、此刻却毫无用武之地的短刀,奋力朝上方的胖子抛去。
胖子虽然被倒挂着,身手却依旧灵活,胖手一抄,稳稳接住了刀。“谢了,小同志!”他毫不迟疑,反手一刀就割断了缠着自己脚踝的鬼手藤。
“我操——!”胖子惨叫着,如同一个沉重的麻袋,朝着玉床直坠而下!
“小心!”吴邪和许清梦的惊呼同时响起。
胖子在空中努力调整姿势,但庞大的身躯实在难以控制。
“嘭!”
一声闷响!胖子不偏不倚,重重砸在了玉床另一边——那具戴着狐狸面具的盔甲男尸身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那男尸的身体猛地一震!更糟糕的是,胖子下落时挥舞的手臂,正好狠狠扫过男尸的脸部!
“当啷!”
那张狰狞诡异的青铜狐狸面具,被胖子这一胳膊直接打飞了出去,翻滚着掉落在玉床边缘!
“别看!”胖子摔得龇牙咧嘴,却第一时间捂住自己的眼睛,同时对吴邪和许清梦发出警告。
然而,已经晚了。
玉床上方的许清梦,以及近在咫尺的吴邪,两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带着惊骇和本能的好奇,瞬间聚焦在了那张失去了面具遮蔽的脸上。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那是一张怎样恐怖的脸啊。
皮肤是毫无血色的惨白,如同刷了一层劣质的白垩。整张脸型尖削得近乎畸形,颧骨高耸,下巴尖锐得能戳死人。脸上没有一根毛发,眉毛、睫毛、胡须,光秃秃一片,透着一种非人的诡异。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双眼睛——细长的眼缝微微向上斜挑着,如同狐狸的眼睛。
此刻,那眼缝之中,正透出两点幽幽的、冰冷的、如同鬼火般的青色光芒。整张脸组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其扭曲、怨毒、仿佛在无声狞笑的恐怖表情——活脱脱一张放大了的、来自地狱的人面狐狸。
“呃……”吴邪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五脏六腑,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许清梦更是倒吸一口冷气,浑身冰冷,连倒挂的恐惧都暂时被这视觉的冲击所取代。
“青眼狐尸,他娘的,真是青眼狐尸!”胖子捂着眼睛,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颤抖,摸索着将短刀递给上方离他更近的许清梦,“快,清梦妹子,自己割。”
他一边催促许清梦脱困,一边语速飞快地讲述,声音在空旷的墓室里回荡,充满了惊悚:“胖爷我听过一个老辈摸金校尉讲的邪门事,说是有伙人挖了个不知道什么年代的墓,主棺里躺着的,就是这么一个长着青色狐狸眼的怪物。有个不开眼的,贪图棺里陪葬的一对玉龟,偷偷揣兜里了。结果你们猜怎么着?他回家没多久,生的儿子、孙子,脸上开始长毛,眼睛变细变青,脸越来越尖,最后……最后变得跟那棺材里的怪物一模一样,活脱脱一群长了青色狐狸眼的小怪物。那家人吓疯了,最后把玉龟原封不动地送了回去,那怪病才没再传给下一代,邪门得很!据说只要看过这青眼狐尸真容的人,脸也会慢慢变成这样!你们……你们刚才是不是看了?!”
胖子的最后一句话,如同重锤砸在吴邪和许清梦心上。两人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心底蔓延至四肢百骸。难道……他们也会变成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先……先别管那个了!”吴邪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肩膀上那两条冰冷的手臂压垮了,“快!快帮我把她弄开!我……我动不了了!”
胖子这才想起吴邪的困境,连忙从男尸身上爬起来(那青眼狐尸的脸让他根本不敢再看第二眼),凑到女尸旁边。他抓住女尸搭在吴邪肩上的手臂,用力想掰开。
“嘶……好家伙!”胖子使出吃奶的力气,脸憋得通红,那两条看似纤细的手臂却如同钢浇铁铸,纹丝不动!“邪门了!这娘们儿力气怎么这么大?跟焊死了一样!”
“要不……砍断?”胖子喘着粗气,看向吴邪,又看了看许清梦手中的刀,眼神带着狠意。
“不行!”吴邪立刻否决,脸色发白,“且不说尸毒,对……对尸体这样,太不厚道了!”他本能地觉得这方法不妥。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你一直这么抱着她吧?虽然这妞儿挺漂亮……”胖子急得抓耳挠腮,目光在女尸安详的脸上和吴邪惊恐的表情间来回扫视,突然福至心灵,“等等!胖爷我明白了!这女尸……这女尸肯定是‘心愿未了’!她这么抱着你,定是有所求!你得替她‘了愿’,她才会松手!”
“了愿?了什么愿?”吴邪一头雾水,欲哭无泪。难道要他跟这千年女尸拜堂成亲不成?
“嘴里。”许清梦站在一旁,带着一丝急促。她的系统刚刚捕捉到一个微弱的能量信号源——就在女尸的口腔深处!“吴邪,看她的嘴里,好像含着什么东西!”
吴邪闻言,强忍着恐惧和恶心,目光聚焦在女尸那色泽淡粉、如同花瓣般的嘴唇上。胖子也凑过来,用手电光仔细照着。
“扶……扶正她的头看看?”胖子提议。
吴邪颤抖着伸出没被禁锢的左手,小心翼翼地托住女尸冰冷光滑的下颌,轻轻将她的头部扶正。随着角度的调整,女尸微张的口腔内,隐约可见一点金属的反光!
“真有东西!”胖子眼睛一亮,“像是一把钥匙!藏在舌头下面!”
果然,在女尸粉色的舌尖下方,隐约可见一把小巧的、造型古朴的铜钥匙,钥匙柄上似乎还镶嵌着一颗墨绿色的珠子。
“钥匙?好东西啊!”胖子舔了舔嘴唇,职业病差点犯了,“这妞儿含在嘴里多难受?她肯定是想让你把这钥匙取出来!你帮她取出来,她心愿了了,自然就松手了!说不定这钥匙还是开什么宝贝匣子的呢!”
“太冒险了!”许清梦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系统没有预警,但这场景本身就足够诡异,“万一触动什么机关,或者……”她不敢想下去。
“哎哟喂,清梦妹子,”胖子抬头瞥了她一眼,脸上露出一丝促狭,“小同志都在人家姑娘怀里趴这么久了,你就不吃醋?”
“死胖子!都什么时候了还胡说八道!”许清梦又羞又恼,脸上发烫,立刻反击,“刚才在尸洞是不是你放的屁?害我们被那怪物发现。”
“那……那纯属意外!意外!”胖子老脸一红,梗着脖子辩解,“人有三急,神仙也管不住……”
“行了!”吴邪又急又怕,肩膀被压得生疼,“先想想怎么把这钥匙拿出来!清梦,你看……”
许清梦看着吴邪痛苦又恳求的眼神,再想想系统诡异的沉默(没有危险提示),一咬牙:“试试吧,小心点,别碰到牙齿舌头。”
得到“许可”,吴邪深吸一口气,仿佛要上刑场。他盯着女尸那微张的、仿佛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嘴唇,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破胸而出。他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屏住呼吸,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朝着那冰冷的唇瓣探去……
指尖距离那淡粉色的唇越来越近,几乎能感受到那玉石般的冰凉触感。死亡的寂静笼罩着玉床,只有吴邪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脏擂鼓般的跳动声在耳边轰鸣。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女尸下唇,准备撬开她牙关去取那舌下钥匙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冰冷、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寒冰碎裂般的声音,毫无征兆地、清晰地在他耳边响起:
“住手。”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