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轻轻拍打着海岸,浪被静静地打碎成千万朵碎片,像千万朵雪花一样绽放,悄悄落入海洋。风默默地指挥着一切,送来咸咸的海水和灰白色的雾。村里的人们停歇在人生中的某一时刻,默默听着海风,村外的人们听着村里人听过的海风。
一条斑驳的老路,从海滨的一处拔起,一直蜿蜒到路的尽头,曲折地流淌进一所小小的房子。很多人踏上过这条路,却鲜有人知路的尽头是什么。因为路的尽头是我的家。
路的两侧是一盏盏的路灯。它们在夜晚映射光亮,却在白昼制造黑暗。路上镶嵌着大小各异,深浅不一的鞋印,那是被人们遗忘的时间,是路的指纹。
我独自沿着道路往回走。
走在我曾无数次走过的路,已经记不清第一次走在这条路上是什么时候了。只记得,我的童年在这里走过。路旁边喧闹着的人群,我曾无数次被吸引。而现在,我只是低着头,数着步子,走着老路。比记忆里少走几个步子,路过一处坟场。大概人群刚走,坟场里落满了白色的纸片。它们落在坟头上,落在棺椁下,落在盛满供果的盘子里。像是刚刚落了一场雪。我的家乡在南方,从未下过雪,但南北的人们都在用一生等待这场落雪。
但这里终究不是寒冷的雪地,这里还存留有人的余温。
坟场旁有一所小学,是我曾经上学的地方。小学铁门前守着的榕树,并不是我所栽下的,我却浇过他。本想着让他帮我带着我那幼稚的想象向上生长,但也未能如愿。只是它能依旧守在那儿,我便不觉得可惜。树不仅仅盲目地向上延伸,也会默默地向下扎根,只是我们看不见罢了。自己的念想没有被送到天上,却是在故乡的土里生了根。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对这株树寄托着梦想,也不知有多少人对我寄托着念想。
树一厘一厘地向上长,人一步一步地向前走。风不曾刮歪树,路不曾磨平人。路旁不过一株迎风的树,路上亦是一介苦行的人。 小学对面是一个小卖部。正好放学,学生们蜂拥到店铺,在琳琅满目的货架上挑选自己想要的。一个孩子一只手紧紧攥住几块硬币,似乎不这样紧紧抓住,硬币就会长脚自己溜走,溜进某个隐蔽的沟里,或是溜进别人的口袋里,就不再与自己相见了。那时的我也和他们一样天真,直到那时的我将自己卖给了村外,轮到现在的我赎回自己。我只能一步一步将自己赎回,直到自己回到村子里,直到自己再次回到家乡。天真的孩子们会将自己卖掉,有的便不再回来。
看着熙熙攘攘的孩子们,独留我一个在原地,实际上,我比他们都先走好几步,走到对零食不再留恋的地步。
我一步一步,走在破碎的老路上,越过这个山坡,再拐过几条弯,一条平坦的土路直指一座小平房——那是我的家。走在这条曲折的老路上,将长长的老路走到变短、变窄,只留下我曾路过的记忆,直到连走这条老路,也成为回忆路上我曾路过的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