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塔的事务暂告一段落，那份因花圃被薅而起的微妙郁闷，也很快被更多亟待处理的要事冲淡。但许白榆那句“停下来看看微光”的话语，似乎真的在望舒心中留下了一丝痕迹。
这日午后，处理完手头紧急文书，望舒并未如往常般立刻投入修炼或研究，而是屏退了随从，独自一人，再次来到了应星军团后方的预备队营地。
与上次和母亲同来时不同，这一次，她的到来更加悄无声息。她没有惊动任何人，独自漫步在营地的边缘，静静地观察着。
阳光正好，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营地里的孩子们似乎刚完成上午的课业和工作，正处于短暂的休息时间。没有严苛的训练哨声，只有一片充满生活气息的嘈杂。
几个半大的孩子正围着做游戏，阳光透过树叶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点，更远处，炊事区域飘来阵阵食物的香气，几个稍大的孩子在帮厨，熟练地清洗着蔬菜，水声哗啦，还有几个拥有微弱植物系武魂的孩子，正蹲在那一小片药田旁，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引导着微弱的魂力，滋养着刚刚冒头的嫩芽，小脸上满是严肃和期待。
望舒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停下脚步，目光落在那些正在催生药草的孩子身上。他们的魂力如此微弱，甚至连她感知中最细微的波动都算不上，动作也显得稚嫩笨拙。但他们的眼神却格外认真，仿佛手中呵护的是举世罕见的珍宝。
忽然，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瘦瘦小小的小男孩，似乎用力过猛，魂力输出不稳，面前一株刚有点精神的止血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蔫了下去。小男孩连忙收回手，看着那株耷拉下去的草药，小嘴一瘪，眼圈瞬间就红了，却强忍着没哭出来。
望舒静静地看着。她只需动一动念头，甚至不需要动用魂力，就能让那株草药瞬间恢复生机，甚至长得更好。
但她没有这样做。
她只是看着那个小男孩。看着他吸了吸鼻子，重新振作起来，学着旁边大孩子的样子，先是小心翼翼地用手指碰了碰泥土，感受湿度，然后再次伸出小手，这一次，他释放出的魂力更加细微、更加柔和，如同潺潺溪流，一点点浸润着草药的根部。
过程很慢，效果也并不立竿见影。但那株止血草，确实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重新挺立了一丝丝。
小男孩的脸上瞬间迸发出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那是一种纯粹的、不掺杂任何杂质的快乐。
望舒的目光在他那洋溢着满足和微末成就感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午后的阳光温暖地包裹着她，带来一种物理意义上的暖意，与她体内清冷的太阴之力形成微妙对比。微风拂过她的发丝和脸颊，带来泥土、青草和食物混合的、并不算芬芳却无比真实的生活气息。 这里没有强大的魂力波动，没有勾心斗角的算计，没有关乎大陆命运的沉重决策。有的只是最基础的生存技能学习，是微末努力后获得的微小回报，是同伴之间简单的嬉笑怒骂。
这种“弱小”与“平凡”，对于习惯了力量、谋划与杀戮的望舒来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她强大到可以轻易决定无数这样的营地的存亡，可以瞬间湮灭像龙逍遥那样的巅峰强者。但在这里，她的力量似乎失去了用武之地，或者说，另一种形式的“力量”正在悄然展现——那是生命本身顽强求存、努力发光的韧性。
她忽然明白母亲带她来这里的用意。这不是让她来施舍怜悯或展示力量的，而是让她来“感受”的。感受这些构成世界基石的、最平凡却也最坚韧的脉搏。
就在她出神之际，那个成功救活了止血草的小男孩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好奇地抬起头望过来。当看到望舒那绝美得不似凡人、气质清冷的身影时，他明显有些惊讶，这里的人们相熟，他确定自己不曾见过这个姐姐，下意识地就想躲到旁边的大孩子身后。
望舒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依旧静静地看着他。
小男孩躲了一半，似乎又觉得自己这样很没出息，偷偷探出半个脑袋，犹豫了一下，然后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伸出还沾着泥土的小手，指了指自己面前那株刚刚精神起来的小草，对着望舒露出了一个怯怯的、却带着一丝笨拙炫耀意味的笑容。
那一刻，望舒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被某种极其细微、却无比柔软的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那是一种她很久未曾体验过的、陌生的情绪波动。
她微微颔首，幅度小到几乎不存在。
但那个小男孩却像是得到了莫大的鼓励和认可，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脸上的害怕被兴奋取代，转头就对着同伴小声又激动地说着什么，还偷偷指了指望舒的方向。
望舒收回目光，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营地，如同她来时一样。
回去的路上，她的步伐似乎比来时放缓了些许。阳光依旧温暖，风依旧轻柔。
---
翌日，望舒并未在灵犀塔处理公务，而是出现在了应星军团驻地内
望舒由我们家暗中支持、后有帝国大力扶持并划归灵犀塔直属的“灵犀学院”已全面扩建完成。连同国内另外几所资质不错的平民学院，也都在资源倾斜下焕然一新，开始正式运转。
这座直属学院连同其余几所在内，将成为为灵犀塔未来各部门输送对口人才的摇篮，是推行其理念、维持其运转的必然举措，毕竟灵犀塔不可能永远从其他势力吸取人才和依靠数量不可估计的自由魂师加入。
望舒预备军里那些孩子，心性纯良坚韧，大多都是士兵遗孤，很多都可以修炼。不若我从中挑选一些自愿加入的，作为首批入学者？也算是换换心情，看看不一样的风景。”
许白榆稍作思索，便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这确是一件正事，而且正如女儿所言，能让她暂时摆脱大陆棋手的身份。况且，军团再周全，也难以面面俱到地照顾每一个孩子，此事对那些孩子而言，无疑也是一种帮助。
许白榆的办事效率毋庸置疑，不出一日，消息就已传开，整个预备军营地都沸腾了。从灵犀塔强势介入人质救援、望舒击杀龙逍遥的事迹传回后，这些大多因武魂战斗力不强且年纪小而被保护的孩子们，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了另一条路径——并非只有强大的魂师或战士才能报效国家、贡献力量！灵犀塔的存在，以及其背后所代表的促进和平、调节矛盾的愿景，让他们看到了自身价值实现的可能。
能进入灵犀学院，意味着系统的教育与明确的未来方向，甚至未来或许能跟随望舒的脚步，为终结战争、构建新的秩序尽一份力，这对于很多失去家人、渴望归属感的预备队员来说，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距离入学时间还有一个多月，许白榆希望女儿借此放松而不是继续让她费力，因此对于望舒每天的面试人数卡的非常严，各个预备队为了争夺预约机会也是手段尽出，都想早点见到望舒，留下好印象。
——
一间独立开辟出的“心鉴室”中。房间布置简洁而宁静，核心是一面造型古朴、边缘镌刻着复杂纹路的银色镜面——观心镜，一件五级魂导器，虽远不如灵犀塔内那件能直指灵魂的珍宝，但用于初步鉴别这些年轻预备队员的心性，已然足够。
望舒今日穿着一身简单的月白色便装，银发随意挽起，褪去战场上的杀伐与威严，更显清丽出尘。许白榆并未公布望舒的真实身份，只道是灵犀塔派来的特使，全权负责此次选拔。
她指尖无意识地轻叩着桌面，显露出一丝近乎期待的姿态。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这份主动接触、观察这些鲜活生命的举动正是冰封的情感开始初步复苏的征兆。
楼梯口隐约传来一阵不满的嘟囔。
“可恶，为什么一定要小爷来牺牲色相！”一个少年清亮却带着桀骜的声音响起。
“少废话！”一个更高、更利落的女声毫不客气地打断，伴随着一声轻微的、仿佛巴掌拍在后脑勺的闷响，“给老娘进去乖乖卖萌！”
“要不是听说这次来的心鉴使是位年轻女子，大概率会喜欢你们这种有毛茸茸尾巴的家伙，我就自己上了！这是多好的机会！为了大家，也为了你们自己，好好把握，明白吗？！”
“还有，少学那种不良少年的调调！再中二我抽你！”
“知道了知道了，有话好好说，老动手干嘛…”少年声音低了下去，小声嘀嘀咕咕，“真心疼你家小崽子…”
眼见第二个巴掌预警将至，脚步声立刻变得麻利，一路小跑着停在了心鉴室门口。
门被轻轻推开。
望舒抬起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看上去年纪不大、显得格外乖巧礼貌的红发少年。他一头蓬松的红色短发，在脑后俏皮地编了几缕小辫，白净的脸颊泛着淡淡的、似乎有些害羞的红晕，笑容腼腆，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您好，美丽的心鉴使姐姐。”他的声音清朗，带着恰到好处的尊敬和一点点紧张。
望舒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那双清冷的眼眸微微弯起，流露出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你好，请进来坐下吧。”
她一边示意少年将手放在观心镜冰凉的镜面上，一边抬眸，用比平日温和许多的声线询问道：“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红发少年显得十分配合，乖巧地回答：“我叫绒灵，14岁了，武魂是奶绒小熊猫，28级强攻系魂师！”
奶绒小熊猫？望舒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只圆滚滚、毛茸茸、有着蓬松大尾巴和可爱斑纹的小兽形象。
“我的第一魂技是‘绒灵闪袭’，能瞬间化出多个小熊猫残影迷惑对手并突袭；第二魂技‘绒毛护盾’，能召唤出一圈温暖柔软的绒毛环绕自身，抵挡一定伤害，持续10秒。”绒灵认真地介绍着，同时悄然释放了一丝武魂气息，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显得更加无辜，“而且，我的武魂好像天生有一点点能降低对手警惕心的能力呢。”
随着武魂的轻微释放，他的外形也发生了些许变化：脸颊和眼周浮现出白色的可爱斑纹，头顶冒出一对正白反黑的尖耳，微微抖动。最引人注目的，是身后悄然探出的那条蓬松粗长、有着12条红暗相间环纹的大尾巴，尾尖是深褐色，正无意识地轻轻晃动着。
望舒的目光不由得被那条看起来就手感极佳的大尾巴吸引，多看了好几眼。她温声回应：“很厉害的魂技，兼具迷惑、突袭和防御，很实用。”同时，她悄然运转精神力，激发了观心镜。
镜面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荡漾开一圈圈涟漪，最终散发出稳定而耀眼的橙红色光芒，昭示着眼前少年心性纯粹，并无恶念，且充满活力。
望舒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清浅却真实的笑容：“恭喜你，过关啦。大约一个月后，会安排你们这一批合格的学员入学灵犀学院，要好好学习啊。”
她想了想，从储物魂导器中取出几个帝天送来、状如红苹果却散发着更浓郁清香的“灵涎果”递给他。这东西对稳固根基、温养魂力颇有好处，正适合他这个阶段。
红发少年眼睛一亮，欢喜地接过，那副呆萌无害的样子显得更加真切。他抱着香甜的果子，大尾巴不自觉地摇得更欢快了些。或许真是受到武魂影响，他本身也对这种果子毫无抵抗力。想到教官的“提点”，他耳朵微红，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邀请道：“姐姐…要摸摸我的尾巴吗？手感…还挺好的。”
望舒面色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迟疑，但手中的动作却丝毫不慢，几乎是立刻就小心翼翼地、带着点好奇地，将那条蓬松温暖的大尾巴抱了个满怀。指尖陷入柔软厚实的绒毛里，传来一种极致舒适的触感，让她忍不住又轻轻捏了捏那抖动的尖耳朵。
一种前所未有的、柔软而愉悦的情绪悄然漫上心头，让她几乎脱口而出，轻声赞叹：“真的好可爱！”
“我才不可爱！”刚才还乖巧无比的绒灵像是被踩了尾巴，瞬间炸毛，试图维护自己小小的男子汉尊严，“姐姐你这么肤浅吗？我的等级不高，战斗力也不强，这有什么可喜欢的！”他嘟囔着，脸颊气鼓鼓的。
望舒却言之凿凿，眸中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可爱本身就是一种很强大的力量啊。”
“夸男生都是勇敢强大，可爱算什么褒义词…”绒灵小声抗议，耳朵却悄悄又竖了起来，尾巴虽然嘴上说着不要，却依旧老老实实待在望舒怀里，甚至无意识地蹭了蹭她的手腕，“我会被兄弟们嘲笑的！”
但他终究没有真的把尾巴收回去，反而放松下来，任由望舒抱着，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纯聊起来。
望舒感受着怀中毛茸茸的温暖触感，心情是许久未有过的松弛，她好奇问道：“你们预备队里，都是像你这样年纪不大的孩子吗？”
“我们才不是小孩！”绒灵立刻反驳，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般给她细数，“我们队里还有浣熊、鼬、考拉……”他念出一连串大多是小型兽武魂的名字。
最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挺起胸膛，脸上露出一副与有荣焉的骄傲表情，虎牙都闪着光：“我老大可厉害了！她是我们中最强的！”
望舒轻轻抚摸着怀中温暖蓬松的尾巴，听着少年略带炫耀的稚气话语，感受着这简单而直接的互动。心鉴室内光线柔和，空气中弥漫着灵涎果的淡淡清香和阳光的味道。
这种平淡而真实的温暖，正一点点地，悄无声息地，渗透进她逐渐复苏的情感深处。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