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的声音在寂静的校场上空回荡，清冷如冰泉击石，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砸在霍雨浩的心头，也清晰地传入刚刚苏醒的戴洛黎和紧抿着唇的许云耳中。
夜风拂过，带着校场边缘沙砾滚动的细微声响，以及远处军营隐约传来的、模糊的换岗口令，更衬托出此地的死寂。望舒没有等待戴洛黎和许云的回答，她看向霍雨浩。
望舒并没有疾言厉色，但那平静语调下蕴含的冰冷剖析与毫不留情的诘问，比任何怒吼都更具穿透力，字字句句，如同无形的冰锥，刺入听者的意识深处。
望舒“你或许只是想做一件好事，但愿意听一下我的看法吗？”
望舒“笨人做不了好人，做好人其实是需要智商的判断的。蠢，是一种深藏不露的坏。”
“某种意义上，它是一种你无法反驳，甚至无法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来予以评价的‘坏’。”
她看着霍雨浩试图挣扎却因精神受创而无力反驳的样子，他额角暴起的青筋和压抑的喘息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望舒“当然，我这样说或许有些绝对。你们或许会觉得，很多看起来单纯的善意，比如——你想帮他觉醒武魂，这初衷难道不好吗？”
望舒“但帮助他人，跟入侵他人，是两码事。”
她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冰面骤然开裂！
望舒“刚才这种情况，你已经入侵到他人的世界里，强行帮他，甚至帮‘他们’做了决定！”
望舒“如果你真的想施加善意的帮助，那最优解是：他人提出请求，我方给予帮助。次优解是：他人没有提出请求，但我确实是他关系亲密的人，我想帮他。然而，这一切都有一个不可动摇的基本原则，叫做知情同意。”
她一字一顿，清晰地掷出这四个字，每个音节都仿佛带着重量，砸在地上：
望舒“第一，你要让对方知情，告诉他，你准备怎么帮，可能的风险与收益。第二，要获得同意。他听完了之后，说‘我觉得不错，你这样帮我挺好的’，这才成立！”
望舒“这是在予以尊重的前提下，对朋友的帮助。而你，”
望舒的目光再次锁定霍雨浩，那目光似乎能穿透他痛苦的躯壳，直视其灵魂，
望舒“直接以‘为他好’的名义，取消了他的知情权，剥夺了他对自身情况的选择权，强行帮他做了决定。这不叫帮助，叫入侵！”
望舒“这样的‘朋友’，看起来像是好朋友，但很快就会没朋友。这样的事情稍微多几件，谁敢跟你做朋友？因为当你朋友的前提，是把自己人生的决定权拱手相让！那太可怕了。”
望舒微微抬起下巴，眼神锐利如刀，月光在她完美的侧脸上投下一道冷硬的线条：
望舒“我可能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这也是我深思熟虑的结论。而你此刻也无法反驳，不是吗？”
她的矛头随即转向了更深处，直指那个被忽略的、同样被“入侵”的个体：
望舒“毕竟，你除了帮戴洛黎做了决定之外，貌似也从未征求过许云的意见。你私自就把她纳入你的计划，原因仅仅是——戴洛黎喜欢她。”
望舒的语气带着冰冷的讥讽，如同寒夜中刮过的风
望舒“因为他喜欢，所以许云就应该理所当然地成为你计划中的工具？她的想法、她的意愿，就不重要了吗？”
她不等霍雨浩回答，目光转向脸色苍白如纸、嘴唇还在微微颤抖的戴洛黎，和眼神已然归于一片平静、甚至带着疏离冷漠的许云。许云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尖陷入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感，这真实的触感让她更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处境和情绪。
望舒“是，她或许并不讨厌戴洛黎。”
望舒“但，不讨厌就是喜欢？不讨厌，就要甘心为他的进步奉献？那是何等‘伟大’的多情大爱！”
她的话语如同浸了冰水的鞭子，抽打在戴洛黎的心上，让他刚刚因觉醒而燥热的血液仿佛瞬间冷却，
望舒“‘喜欢她就要把她当做自己的女人’？原来在你们某些人眼中，我们女子就是个免费的物件，谁喜欢，谁就要去争夺甚至直接具备所有权？在此之前，能不能先问一下许云的意见，问问她愿不愿意、准不准备，去承担上一个人的性命，去成就他的所谓觉醒？！”
她的目光重新回到霍雨浩身上，带着洞悉一切的冰冷，仿佛早已看穿他所有未曾宣之于口的潜台词：
望舒“你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心意了？所以笃定她最后不会计较你的算计？还是你觉得，她能被戴洛黎喜欢是她的荣幸，合该为戴洛黎付出？那万一她不喜欢呢？万一她觉得被利用、被设计是一种侮辱呢？”
望舒自问自答，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望舒“哦，对你来说，这不重要。因为你强，所以你可以尽情地利用她给戴洛黎谋好处，不用在乎她的感受。不用反驳，你以‘爱’来激发他的武魂，只有这份爱最后‘落到实处’，戴洛黎才能没有副作用。而你的行动也表明，你就是在撮合他们，仿佛最后‘赐’给她一个男人，她就该感恩戴德了！”
望舒“这件事，从头到尾，就和许云本人喜不喜欢、愿不愿意，没有半分关系！”
望舒的声音陡然拔高，在空旷的校场上激起回响，
望舒“你内心深处，就从未真正尊重过她！即使她比戴洛黎更强，更有主见，在你的剧本里，她也必须成为他觉醒路上的一块垫脚石，一个被利用的工具！”
望舒“但是，”
望舒上前一步，周身月华大盛，清冷的光辉仿佛实质般流淌，空气中弥漫开一种如同雪山之巅般纯净而凛冽的气息，威严轰然降临，如同无形的巨手，将霍雨浩牢牢按在原地，连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粘稠、沉重，令人窒息。
望舒“她不是没有人撑腰。”
望舒“作为星罗帝国供奉殿首席长老，我执掌裁决之权，保护帝国皇室成员，维护其尊严与意志，是我职责所在！你的想法，你所谓的‘好意’，在我这里，一文不值！”
她缓缓抬起手，动作优雅而致命。一道纯粹由月华与高度凝聚的精神力构筑而成的箭矢——月矢，在她指尖浮现。它并不庞大，却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极致寒意，箭尖处空间微微扭曲，仿佛连光线都能冻结、吞噬。那冰冷的杀意如有实质，让距离稍近的戴洛黎感到头皮发麻，裸露的皮肤泛起细小的疙瘩。
望舒声音冰冷，如同万载寒铁交击，给出最后的选择
望舒“现在，我给你们两个选择。其一，在许云明确表示同意之前，不得以私人情感为由打扰她。她没有责任为戴洛黎的武魂觉醒承担任何义务。其二，以袭击皇室成员、心怀不轨之名论处。不论你们背后倚仗着怎样的强大力量，任何人都休想把主要打到我护的人身上。”
她的目光扫过因精神剧痛而蜷缩的霍雨浩，最终落在戴洛黎那失去血色的脸上，那目光仿佛带着千钧重压。
戴洛黎看着望舒指尖那枚仿佛能裁决生死的月矢，冰冷的寒意似乎能穿透他的眼眶，直抵脑髓。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冰碴堵住，嗬嗬作响，却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挤不出来。
而霍雨浩，在绝对的力量差距与内心翻江倒海的冲击下，哑口无言，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
月光如水，冰冷地照耀着校场上这彻底凝固的一幕，将每个人的身影都拉得细长，如同定格在绝望与审判中的剪影。风，似乎也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她没有再看霍雨浩，而是转向许云，周身那令人窒息的威严如潮水般退去，语气缓和了些许，带着不易察觉的安抚：
望舒“云儿，我们回去。”
许云点了点头，她默默走到望舒身边，脚步甚至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稳。只是在转身的刹那，她的目光终究还是无法控制地、极快地扫过戴洛黎那身破碎染血的军服，扫过他苍白脸上那双失去了光彩、写满无措的眼睛。
许云“明天还要训练！傻站着干什么，你要是输给那些真正的‘普通人’，别想进入我的亲卫上战场！”
戴洛黎迅速收敛起先前的无措，挺直腰板，朝着许云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那笑容里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傻气，却也莫名地让人觉得亲切。
望舒自然地揽住许云略显僵硬的肩膀，月华如水银泻地，温柔地包裹住两人。下一瞬，她们的身影如同被月光融化，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原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留下校场上那片狼藉，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冰冷的精神威压和淡淡的血腥气。
回到望舒在御明城的临时住所，一处清幽的小院。夜风穿过廊下，带来远处军营隐约的号角声和草木的沙沙声。许云沉默地坐在桌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壁，直到指尖都泛了白。
过了很久，她才低声开口，声音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
许云“舒儿，那个‘唐冬’是谁？”
望舒正用指尖引导着一缕纯净的月华，注入茶壶，让壶中的清水泛起细密微凉的气泡，散发出宁静的草木清香。她动作未停，语气平和：
望舒“霍雨浩，一开始只是猜测。不过他那手精神力的太过独特，行事风格很有辨识度，又与戴洛黎亲近，除了他还有谁?”
她轻轻将一杯泛着莹润月辉的安神茶推到许云面前
望舒“只是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来帮助自己的弟弟，还将你牵扯其中。”
望舒的思绪不由得回到了乾坤问情谷，那些她曾预见过的画面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霍雨浩与唐舞桐面对考验的情景，竟与今夜的一幕幕如此契合，仿佛命运早已安排好了这一切。她的心底泛起一丝犹疑，这样的方式，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破而后立”是否注定要以这种方式来实现？疑问如同涟漪，在她心中层层扩散，挥之不去。
望舒并不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否绝对正确，但她并不后悔说出那些话。许云那时的难过和担心是真切而深重的，而她本不必承受这一切，更不用背负戴洛黎那奋不顾身所带来的“恩情”。
许云握紧了茶杯，温热的触感却驱不散心底的寒意：
许云“我……我知道他可能是为了戴洛黎好，但是……那种被蒙在鼓里、连情绪反应都被预料和利用的感觉……”
她顿了顿，寻找着准确的词，
许云“像是……总之就是很难受。”
望舒放下茶杯，目光温和而坚定地落在许云脸上，月光在她眼中流转，
望舒“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云儿，记住今天被腿风扫过的刺痛，记住精神被冲击时短暂的眩晕，记住被他精神力锁定时的窒息感，更记住那种意志被无视的愤怒。”
望舒“‘为你好’永远不能成为侵犯他人边界、剥夺他人选择权的理由。未来无论面对谁，无论对方有多么强大的力量或多么动听的理由，你的感受、你的意愿，永远是第一位的。你有权拒绝任何让你不适的‘帮助’，哪怕它披着‘善意’与‘爱情’的外衣。”
许云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逐渐从迷茫委屈变得清明坚定。
此时，公羊墨端着一盘刚做好的、散发着甜蜜香气和温热气息的精致点心走了进来。她感受到屋内略显低沉的气氛，眨了眨眼，将点心放在桌上，语气轻快地说：
公羊墨“来来来，尝尝我新做的‘芋泥巴斯克’，保证甜而不腻，心情不好时吃最合适了！”
他拿起一个银勺，不由分说地塞到许云手里，
公羊墨“别再去想那些令人烦忧的事情了，舒儿。不要质疑你自己，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
他的话语冲淡了凝重的气氛。望舒看着公羊墨，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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