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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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述/回忆向‖勿上升
我是张极。一个父亲在暗影中陨落、母亲在阳光下转身离去的职业选手。
我的父亲,曾是一名行走在刀锋上的刑警。他的世界充斥着常人无法想象的险恶。爷爷对此深恶痛绝——那是他唯一的儿子,每一次任务都可能是一张通往不归路的单程票。然而,父亲的血液里流淌着无法冷却的正义。在一次深入毒穴的卧底行动中,他明知死地,依然义无反顾地踏了进去。
故事的结局是冰冷的。在最绝望的关头,他的呼救信号石沉大海。上级权衡之下,冰冷的结论是:救援成本过高,行动价值已失。他被放弃了,像一个被抹去的坐标。但父亲没有放弃自己。为了保持清醒,为了渺茫的生机,他用随身携带的匕首,硬生生剜出了嵌在肩胛骨里的弹头。剧烈的疼痛是催命的符咒,他反其道而行之,用刀刃在手臂上刻下一道道新鲜的伤痕,用更尖锐的痛楚对抗麻木与昏迷,只为换取片刻的清醒。血,是他对抗黑暗的唯一烛火。
你问我如何知晓这些细节?因为彼时,我也在那个地狱般的漩涡中心。并非以警察的身份,而是作为人质,被那群穷凶极恶之徒掳去——他们早已洞悉了父亲的卧底身份。父亲暴露的代价,是为了保护我。
张极回忆:
“张极——!快走啊——!” 父亲的嘶吼穿透混乱,带着血沫的咸腥。
“张极快走啊!”
张极-Jeremy爸!我不走!我要和你一起!
少年的我,恐惧被更汹涌的倔强淹没。
“小极…听话!” 父亲的声音在枪声间隙里强行挤出镇定,“爸爸是警察…爸爸不会有事的!可是你不行…你只是普通人…你只是…爸爸的儿子……”
张极-Jeremy是啊!我是你的儿子!
我死死抓住一根锈蚀的钢筋,指甲几乎嵌进铁锈里
张极-Jeremy我怎么可能抛下你——!
父亲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更深的是化不开的愧疚与急迫“小极…你会不会怪我?有没有…后悔成为我的儿子……” 他的声音微弱下去,带着濒死的喘息,“如果…我不是你的父亲…如果我没有孩子…那你也不会…承受这一切……”
张极-Jeremy爸!你说什么傻话啊,快走啊
我的哭喊撕裂了空气。
他没有跟我走。他用残存的生命力筑成一道摇摇欲坠的堤坝,为我争取了逃离的时间。我蜷缩在断壁残垣的阴影里,像一只受惊的鼹鼠,眼睁睁看着我的父亲——那个如山一般的男人——被绝望的潮水彻底吞噬。子弹撕裂空气,拳头如雨落下……我不敢出去。懦弱的念头像冰冷的藤蔓缠绕心脏:若我也暴露,若我也倒下,父亲为我搏出的这条生路,岂非成了更深的绝望?他的牺牲,将彻底失去意义。我只能死死捂住嘴,将呜咽咬碎在齿间,任由滚烫的泪水在布满灰尘的脸上冲刷出泥泞的沟壑,看着生命的光从他眼中一点点熄灭。那画面,成了日后无数个夜晚惊醒的梦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硝烟与铁锈的味道。
从此,我患上了名为“分离”的顽疾。我渴望凝固的时光,渴望身边的人都像磐石,永不移动。然而,命运总爱在愈合的伤疤上再添新痕。
张极回忆:
张极-Jeremy妈,你别走……
我紧紧攥着母亲风衣的一角,像抓住最后的浮木。爷爷站在楼梯拐角,沉默如山。
母亲精致的妆容下是毫不掩饰的冷漠与不耐:“我为什么还要留下?你父亲已经死了,难道还想让我守一辈子活寡吗?”
张极-Jeremy可是,妈妈...我怎么办?
少年的惶惑在空旷的厅堂里显得格外微弱。
她用力抽回衣角,力道之大让我踉跄后退:“你不是还有你爷爷吗?守着那么大笔家产,饿不死你!有什么不能活的?”
“我就算留下!你爷爷会给我一分钱吗?” 她的声音拔高,带着刻薄的讥诮,“我一点好处都捞不着,凭什么要留下陪你耗?!”
那只曾渴望温暖的手,终究只抓住了一片冰冷的空气。我看着她决绝的背影,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清脆、冰冷、渐行渐远。她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门关上的刹那,巨大的空旷感瞬间将我吞没。家,变成了一个华丽的坟墓,埋葬着父爱的骸骨和母爱的泡影。
后来,在一个飘着细雨的黄昏,我在街角一家关了门的音像店门口,发现了一个蜷缩的身影。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苍白的额头上,眼神空洞得像蒙尘的玻璃珠。他很好看,却带着一种与我相似的、被世界遗弃的破碎感。鬼使神差地,我把他“捡”了回来。他叫苏新皓,比我年长些许。剥开他沉默的外壳,里面是比我更早、更彻底的荒芜——父母毫无缘由的遗弃,独自在泥泞中挣扎长大的七年。相比之下,我竟显得“幸运”——至少,我还有一座空荡的堡垒和一位沉默却坚实的爷爷。
我们一同扎进了电竞的世界,最终在JS战队找到了栖身之所。苏新皓成了我最深的锚点。我们共享着旁人无法触及的隐秘伤痛,也共享着训练室里键盘敲击出的微弱希望。他是我在黑暗中摸索时,唯一能精准握住的手。
直到,我试图踏入一段正常的恋爱关系。苏新皓的反应像骤然断掉的琴弦。他不再主动与我搭话,眼神总是飘忽地落在别处,训练时也心不在焉。曾经熟稔的亲昵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刻意的疏离。我试图靠近,想找回那个并肩的伙伴,换来的却是他生硬的推拒:“去找你对象吧。” 那语气里的冰渣,刺得人生疼。
当那段短暂的恋情无疾而终,苏新皓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我身边。像冬夜悄然覆盖的雪,沉默,却带来一种奇异的安稳。每当我被旧日的阴影攫住,陷入无言的痛苦,他总会适时出现,不需要太多言语,一杯温水,一个无声的陪伴,或是笨拙地递过来的游戏手柄,都成了抚慰的良药。然而,当看到他与其他队友谈笑风生,勾肩搭背时,一种陌生的、尖锐的不快感会毫无征兆地刺穿我的平静。像心口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不致命,却酸涩难忍。
这迟来的、细密的痛楚,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我心中尘封的某个角落。我后知后觉地惊觉:原来,我早已无法想象没有苏新皓的人生图景。他的存在,早已从“伙伴”、“知己”,悄然渗透进我赖以呼吸的空气里,成了我情感版图上不可或缺的经纬。
未来或许依旧布满荆棘,如同我们各自背负的沉重过往。但掌心相抵的温度,键盘并肩敲击的节奏,还有JS这片承载着梦想与伤痕的土壤,都让我们相信,那束穿透阴霾的光,终会越来越亮。我们,也是。
——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