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月岛萤再次收拾完时已是凌晨十二点,卧室的灯还亮着,山口忠灯早就睡熟了,嘴角还带着一丝丝不明显的笑意,睡得很香。
梦到什么了这么高兴?
月岛萤长腿一迈,跨上床,替山口忠捏好被角,睡梦中的山口忠嘴唇微张着,均匀的呼吸声不时传来,刚敷完面膜的小脸红扑扑的,刘海修剪了很多,短短地贴在他光洁的额头,衬得两颊上的雀斑更加明显了,再配上红彤彤的脸颊,更像一颗小草莓了。
月岛萤畏手畏脚地躺下,避免发出点动静扰乱他的美梦,但过于修长的手脚在两米乘两米的大床上还是略显局促,躺下去的一瞬间整张大床往里凹陷了许多,发出很大的吱嘎声,月岛萤只好顿住动作,等床不响了才又接着慢慢躺下。
他轻轻躺在山口忠身旁,盖上被子,然后侧身关灯,就这样在幽暗的夜里看着山口忠的睡颜。
他脸上的雀斑像夜幕里的星星,闪闪发光,挺翘的鼻头是森林里的小山丘,小巧挺拔得就像抹茶蛋糕一样,微张的红润唇舌是可口的草莓,诱人采摘。
月岛萤凑到他面前,轻轻把山口忠搂进自己的怀中,山口忠口鼻中温热的气息撒氤氲在他身上,像一双柔软的手包缠绕着他,让他的身体开始产生不妙的化学反应。
凑近,再凑近。
直到下一秒,双唇相贴。
此刻,山口忠的唇已然成为一颗成熟的草莓,泛着红色鲜艳的光泽,沾染了清晨的露水,肆意地向花鸟虫蛇散发着出落成熟的信号,引诱昆虫采摘它,蹂躏它,吃掉它。
这个吻不会太长,因为月岛萤不想影响山口忠休息,但离开山口忠的唇时,他念念不舍。
他轻轻啄着他的唇,用自己的唇去触摸山口忠的皮肤,感受他的皮肤纹理,试探他的体温,一路划到他饱满的耳边,耳朵上青色的血管在夜里泛着白,清晰可见。
即使摘掉眼镜也清晰可见。
月岛萤借着微弱的光,修长的左手指节分明,撑在山口忠身旁,把他圈在他的安全范围内,继续他白天想做的事。
他伸舌,**他的耳垂,又爱不释手的轻轻咬了一小口。
年少初经风月,难免沉溺。
书上说爱就是被看到。
他看得清清楚楚。
此刻即使没有灯光他也能把他看得清清楚楚。
山口忠脸上的雀斑星星点点,它依然真实地吸引着自己,山口柔软的发被剪得干净利落,它依然惹他爱怜抚摸,山口忠睡梦的脸庞安静乖巧,依旧吸引他靠近他。
他毫无睡意,根本睡不着,每每闭上眼就止不住的喜悦,大脑分泌的多巴胺要把他淹没掉。
他一点也不想睡着,他只想拥有山口忠的一切,即使多年以后他也不会忘记这一个失而复得的夜晚。
亲密的距离,温热的呼吸,相贴的躯体,这是他那几年做梦都不能奢求的东西。
他早就分不清他和山口忠之间谁爱谁更多一点了。
察觉到山口忠喜欢自己的那一年是他最兵荒马乱的那一年。
他查遍网上的资讯,所有的资料都表示同性是不被世俗所接受的,是有背生理自然规律的。没有人教他要如何回应最好的朋友突如其来的喜欢,他也无人可问。
山口忠从来没有真正对他说过“喜欢”或是“爱”那种沉重的字眼,他也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就是自己这辈子唯一的挚友,山口忠对自己的好就是因为他把自己也当作最重要的挚友,所以月岛萤其他的朋友也都要排在山口忠的后面。
可那一年他看到了。
那本山口忠总在课堂上涂涂写写的草稿本,次次在自己面前都要遮遮掩掩藏起来的草稿本。
上面写满了他的名字。
月。
阿月。
月岛萤。
每一页都是他,每一句都有他。
那年他高一,体育课上回教室拿水杯,空无一人的教室里窗帘被风吹得呼呼作响。
他把地上被风刮落的草稿本捡起来,表面上还在镇静的把书本封面合上放回山口忠的桌上,实则早已乱了阵脚。
他的心是窗外吹落的树叶,摇摆挣扎,不知去向。
山雨欲来,瞬息之间晴空万里聚汇乌云,窗外隐约的雷鸣由远及近,逐渐清晰可闻,一道晴空霹雳之后,雨滴滴答答地砸在窗外的树枝上、建筑物上、地上、操场橡胶跑道上。
也滴滴答答地拍打在月岛萤原本平静无波的心口上,荡起层层涟漪。
月岛萤转身看向窗外,逆光的窗外大雨将至,温驯的风越吹越烦躁,胡乱刮吹起他金色的发,混合着雨水吹打在他的脸庞。
同班的人们陆陆续续回了教室,甚至连运动服都还没来得及换,自己的挚友也混在其中,墨绿色的脑袋一下子就能捕捉到。
他自然而然地来到自己面前,庆幸地对他说:“阿月快看!超级大暴雨!太好了,老师说体育课取消,在教室自习!”
山口忠一边兴奋地给他讲话,一边自然地抓住自己的校服袖口,催促他看向窗外瓢泼的大雨。
月岛萤却低下了头,他看着山口忠抓住自己袖口的手,心乱如麻。眼前的山口忠不停张张合合的嘴和被刚才地上被风吹得翻来翻去的草稿纸不停交叠,抽出了月岛萤的思绪。
月岛萤发现此刻他根本听不清山口忠到底在说些什么。
山口真的喜欢自己吗?
或许在草稿纸上写满好朋友的名字也很正常呢?
要怎么委婉地告诉他自己是直男好呢?
他不想伤害山口忠,可同时他也不想失去山口忠。
他扒拉开山口忠的手,装作依旧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他其实没有看到那些全是自己名字的墨迹,假装顺其自然地对山口忠道:“吵死了,山口。”
换来山口忠心满意足的憨笑。
太过兵荒马乱的那一年,他选择了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