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卷着桂花香，也卷着油炸鸡排的味儿。
方伟奇端着两杯冰豆浆，杯壁凝着水珠，手指被冰得发红。
李文勇靠在墙边，手里转着一根没点的烟，只是咬着过滤嘴，眼神落在远处操场，灯一开，绿茵像被泼了层荧光绿。
“你找我？”方伟奇把豆浆递过去，“无糖，压火。”
“谢了。”李文勇接过，指尖碰到杯壁，缩了一下，仰头灌，喉结上下滚动，像要把烦躁一起冲下去。
旧教学楼天台，铁门“哐当”被推开，风“呼”地灌进来，吹得T恤猎猎作响。
天台水泥地裂着缝，缝里长出几株倔强的小草，头顶是刚亮的路灯，飞蛾乱撞。
方伟奇把门用砖头卡死：“等会儿被锁就惨了。”
李文勇走到栏杆边，双手一撑，整个人坐在窄窄的水泥台上，背对空荡夜空，像坐悬崖边。
“过来，风大，爽！”
“你小心点！”方伟奇不敢拉他，只能站在半步外，风把刘海吹得乱七八糟，也吹得他声音发飘。
“我明天要回家一趟。”李文勇开口，声音被风撕得七零八落，“爸妈要办离婚手续，让我签字。”
“签字？你成年了，还关你事？”
“房产过户，写我名，他们都不想要，推来推去，说‘给孩子’，好像房子是烫手山芋。”
方伟奇攥紧豆浆杯，塑料发出“咔咔”脆响：“那你呢？你想要吗？”
“我想要个家，不是房子！”
一句吼完，风突然停了，四下安静得可怕。
李文勇低头咬烟，过滤嘴被咬扁，声音低下来：“抱歉，吼你了。”
“我耳朵结实，扛得住！”方伟奇挨着他坐下，腿悬空晃啊晃，肩膀贴肩膀，体温透过布料传过来，比风还热。
“其实，我复读不是考砸了，是家里没人给我交学费。”
“助学贷款呢？”
“爸妈互相踢皮球，材料迟迟盖不了章，我错过了申请。”
李文勇笑了一下，却比哭还难看：“那年夏天，我白天打工，晚上复习，累了就躺桥洞，听车从头上飞过，嗡嗡响，像飞机。”
方伟奇喉咙发紧，豆浆一口也咽不下，只能伸手拍他后背，一下一下，像给炸毛的猫顺毛。
“你为什么不早说？”
“说给谁听？说了就能不交学费？”
手机震动，铃声被风吞了一半。
李文勇接起：“奶奶，放心，我明天回去……嗯，不吵架，我签字就是。”
挂掉，他盯着黑屏发呆，屏幕映出他通红的眼睛，像被风吹伤。
“奶奶说，房子写我名，是她的意思，怕我流落街头。”
“那就收着，别推了。”
“可收了，就等于承认他们彻底分开，我没家了。”
“我家也没好到哪去。”方伟奇突然开口，“爸妈各过各的，我放假都懒得回，天天吃外卖。”
“至少他们没让你签字。”
“是没签，可我连他们在哪都不知道，电话一问，就是‘忙’，比离婚还干脆。”
两人对视，同时笑出声，笑声被风卷走，只剩苦涩在舌尖打转。
李文勇伸出小指：“小时候，我们拉钩，说一起考清大，谁反悔谁是猪。”
“我现在也不是猪，是你自己当猪。”
“再拉一次？”
“拉！”
小指勾小指，拇指对拇指，冰凉的皮肤贴在一起，下一秒却被体温焐热。
“这次约定：不管房子归谁，我们都要有地方回去，互相给钥匙，行不行？”
“行！”
夜风突然加大，吹得栏杆“嗡嗡”震，远处操场灯一盏盏熄灭，像有人拉闸。
李文勇站起身，张开手臂，对着夜空大喊：“我——不——怕——”
声音被风撕碎，又拼回来，回荡在楼顶。
方伟奇也跟着喊：“我——也——不——怕——”
两股声音撞在一起，比风还大，惊起楼下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远。
喊够了，两人往回走，铁门却被风“砰”地带上，锁舌“咔哒”落下——
真锁了！
“我靠，不是垫了砖头？”
“砖头被风吹跑了！”
手机没信号，灯闪两下，也灭了。
天台顿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剩风声在耳边“呼呼”咆哮。
李文勇摸黑去拽门把，金属冰冷，纹丝不动。
“真锁了，得叫人。”
“叫谁？下面没人！”
“那就叫大声点！”
两人同时张嘴：“救命啊——”
声音被风卷走，又抛回来，像嘲笑。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