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哲也就随嘴一说,周祁倒是真去搜了搜这个苏台云水寺,次日就全副武装坐车去了。
寺庙不大,连正殿的瓦都不是琉璃的,院子里有一棵大槐树,树洞上挂着红色的帘子,前面摆着瓜果烛台和香池。
一般来还愿或是听佛法的人都赶早了去,周祁到的时候已将近黄昏,除了诵经的和尚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周祁虽然不信佛,但是也知道不能打扰了人家诵经,不能扰了寺院清净,便站在大殿外听了很久,里面似乎没有要停的意思。
“施主可是来听佛法的?”
一个白须寸数长的老和尚见他在殿外站着,走上前来询问。
“听说这里的老住持可以解梦,慕名而来。”
“施主随我来吧,不过可能不会如你的愿。贫僧可不会解梦,那都是外人传神了,贫僧不过是点化一下罢了。”
老住持笑得和善,看面相便是有佛缘归佛根的人。周祁讲了近两个小时一直耐心的听着,极少打断他的话。
“住持,怎样才能让这些梦不再纠缠着我?听说是有给寺里捐门槛赎罪的说法?”
“不知愿不愿意相信贫僧说的话,那些纠缠你的梦不是让你赎罪,是有妖邪缠着你了。”
周祁不可思议地又问了一遍,“妖邪是怎么回事?那我梦到的是不是我的前世?”
“是,但不全是,你既然会因为这些梦觉得愧疚,挣扎,那就说明你身上的妖邪是故意让你梦到的这些,并不代表你的前世就一定是如此。”
“住持那我该怎么办?”
“究其源,解其结。”老住持看了一眼门外的槐树,月光落在一簇簇的槐花上,桌子上的烛花在风里晃了晃。
“天色不早了,贫僧该说的都给施主说完了,施主也该早点回去了。”
苏台云水寺从来不留寺外的人过夜,这是上来之前山下开车的一个本地人说的。
究其源,解其结。周祁并不是很懂老住持的意思,觉得自己大概是没有什么慧根。要说源应该是江离,要说结似乎也是江离。
连夜赶回北京市里的周祁,第二天下午还有通告,只能在车上勉强寻找一个比较服的姿势休息,却也没能睡得着。
花店这两日倒是也照常开这,门上却贴了房屋转让的信息,有常来定花的老顾客跟江离说花店转手可惜,江离也只是笑笑。
其实转让花店倒也不全是因为周祁,他其实早不想在北京待着了,如果不是遇见周祁或许这个花店更早时候就被他卖了。
他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很懦弱,遇到事情总是想逃避,从阳城逃到弗洛伦萨,从弗洛伦萨逃到北京,现在又不知道要逃到哪里。
那天周祁走之后,他想了很久,如果两个人都表露了心意或许他们那时会兴奋地拥抱接吻,感受着对方在颈间喷洒的暧昧的气息。会跟对方讲自己何时心动又是如何在每一次试探后欣喜或伤神。
“你说我推开他,究竟是因为不想他和梦里一样的结局害怕他受伤害,还是我只是自私的害怕自己会受伤?”
江离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那株白色牡丹,花已经凋谢了,落下来的白色花瓣被于砸进土里。顾三三是来花店找他才知道他要卖掉花店的。
“昨天下午的活动是我负责的周祁的造型,他看着不是很精神,可能晚上没睡好,去化妆之前都没顾得上吃一口饭。”
“阿离……他说他想不通。”
顾三三原以为是江离太纠结,苦苦折磨自己,却没想到他这一纠结折磨了两个人。只是事情太过复杂,到底怎么劝是对的她也不知道,这些事情还是要他们自己去抉择。
“三三姐,你说他是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江离已经努力在睁着眼睛了,可是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下来,砸在手背上,眼眶红红的看着顾三三。
顾三三看着着实心疼伸手去帮他抹去脸上的泪,抱着有些颤抖的人轻轻拍了拍清瘦的后背。
“傻阿离,喜欢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啊?你这么好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喜欢究竟是什么?
他曾经也受到过很多人喜欢,可是那些喜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消失了,甚至变成了讨厌,嫉妒和憎恶。他小心翼翼珍藏的每一份喜欢突然有一天就变得不值钱了。
最初做的那些梦,一度让江离觉得他如今的命运或许是因为曾经的自己把喜欢看得太过于不值一提。
他亲眼见到梦里的江离为了恩恩怨怨为了功名利禄,践踏了周亦安的喜欢。
从苏台云水寺回来之后,周祁的睡眠也没有改善,那些梦境报复一般的困扰着他,严重的时候早晨闹钟响好几遍,明明自己听得到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这样的状况持续一段时间之后,周祁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眼下也有淡淡的乌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需要借助香烟去疏解情绪,一个人坐在阳台吞云吐雾。
他想起来第一次抽烟还是他失业了好久,好不容易面试到一个角色,演一个小混混,为了那部戏他学会了抽烟,但他从来不抽,因为讨厌尼古丁的气味,总让他觉得忧郁又颓废,就像现在。
明明也没什么的。没有开始过,没有表明心意过,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却在梦里走完了全程。
顾三三告诉他江离卖掉了花店回阳城了,他在阳台抽了大半夜的烟,第二天开车去了花店。
花店门开着里面换了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懒懒散散地坐在椅子上玩儿手机。注意到有人进来时轻快的从椅子上跳起来招呼他。
“您好,需要订花吗?”
不是这句话,如果是江离的话,他会说“欢迎光临Only you请问您需要些什么?”他还会冲店里的客人笑,笑得很好看,他会拿一把小剪刀把有些蔫了的叶子剪掉,会把花瓣填回土里。、
“你是这家店的老板吗?”
“不是,老板在外地,您找他有什么事吗?”
“可不可以,把你们老板的联系方式给我?”
小姑娘抬头看了一眼捂得严实的周祁,看上去有些为难的说。
“这个大概是不行,不然你留个联系方式吧,我回头转告老板。”
周祁想了一下,还是留了自己的私人电话。
花店的陈设都没有变还是原来的样子,那些各式各样的茶具和几台旧的咖啡机还在,那盆有脾气的白牡丹干秃秃的摆在花架最上面。
“这盆花,卖吗?”周祁指着那盆牡丹,除了花盆好看些,真的想不出这花留着还能卖个好价钱。
小姑娘看了一眼周祁指的那盆花,她甚至都不知道那是盆什么花究竟还有没有活着。
“可以卖啊,您要的话打个折99带走吧!连花盆的话恐怕得加个价,少说也得799吧!”
周祁看小姑娘不太机灵的样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个花盆少说也四位数,就这样卖掉不知道老板会不会气死。
原本周祁是想从别人手里再把花店盘下来的,虽说他目前的存款不多,和方哲借一部分应该也足够盘下那一整个院子。结果跑了一趟只带走一盆半死不活的花。
江离卖掉花店回阳城之后,父母很是欢喜,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二老早想着让他接手公司早点结婚生子,盼星星盼月亮,这么多年总算是盼回来了。
上大学之后,江离就很少回阳城,每次回来待几天就又走,以前的朋友也早就没联系了,如今除了在公司待着也没什么可以社交的场合。
江离接手公司之后了解到,目前最大的项目就是周祁的黑公关。他没想到对方会一直往进砸钱,项目合作了快一年了还在继续。
“爸!立即终止合作!我以为半年前你这个合作就已经结束了的!”
江离看到已经挂在热搜榜上的两条周祁相关热搜,立刻开车找到茶楼去。
热搜上几张模糊的照片拍到周祁蹲在街边抽烟,后面还配了几张最近活动的照片,明显气色不太好眼下都是乌青。有花钱买的营销号煽风点火,网友都猜测周祁沾上了毒品。
之后又有人扒出周祁卖掉了他的两辆摩托车,甚至几年前和某个被扒出吸毒的艺人合作拍广告的事也被翻了出来,似乎更加证实了吸毒的事实。
紧接着下面的热搜是周祁经纪公司的声明,声明里说周祁的私人手机号被人买卖从下午到晚上一直有人不停的打电话骚扰。
“咱这种小的公关公司,好不容易接个大项目,能捞一笔是一笔嘛!”
这个行业就是这样,拿钱办事,图都是真图料也是真料,不犯法不违纪,至于网友最后把事情歪曲成什么样子,和他们无关。哪个火起来的明星没几个黑公关,谁也没必要心疼谁,甚至有些明星艺人为了能火自己请黑公关再自己洗白一波,都是常事见多不怪了。
“爸,你放过他吧……”江离哽咽着说出几个字。
他已经欠周祁太多太多了,上辈子的,这辈子的,他永远也还不完了。还不完债拿什么资格去爱他。
江盛年突然直接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江离,手里的茶突然间也没了滋味。他的孩子他自然最清楚,表面看上去任谁都觉得是个温柔乖巧讨喜的孩子,实际上性子又倔人又孤僻,很少对别人展现很强烈的情绪,连父母也是。
“不要,不要再折磨我了。”
这是江盛年第一次看到成年之后的江离哭,没有声音,只有眼泪一颗接一颗往下掉。
当晚江家父子就拟好了解约合同,违约金有小千万数额。
原本做成这一笔生意江盛年就打算卸任了,若是江离不愿意回来打理公司就把公司卖掉守着家里的温泉度假村和茶楼。
热搜在网上挂了一整天,在没有想到好的公关方案之前谁也不敢贸然去撤热搜。江离给周祁打电话,系统提示对方手机是关机。
周祁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黑热搜了,外面腥风血雨好像都不关他的事,他好像只是看着那盆干秃秃的花。
手机电话卡被他掰断扔进了垃圾桶里,新的电话卡存的第一个号码就是江离,刚存进去他就把江离拉进了黑名单,连同微信一起。
公司给他放了半个月的假,实际上,他最近半个月的行程都被迫取消了。在那两条热搜之后三天里他的黑通稿多了十几条。
这也是江离没有想到的事,在和他们解约后对方拿着翻倍的违约金转手就买了新一波的黑通稿,比之前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几天之内周祁黑粉数量剧增,活跃在各种无关热门话题下面,甚至有人P血腥的图片去私信粉丝和周祁。
这些不堪入目的图片和咒骂的言论看得江离心里揪的疼,愧疚,自责填满了他整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