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亦安

傍晚的苏台山天幕连着寺庙的金顶，敬香的香客都陆陆续续下山，周祁牵着江离的手方才上山去。

上次来的时候云水寺里除了木鱼声和诵经的声音外安静得甚至可以听到院里的槐树叶沙沙作响。这次不同，按说香客都散了此时应当是晚饭前行香的时间，小僧们却都围在院里。

“施主是来小寺敬香的话今天请回吧。明天再来。”

江离透过缝隙看到一种僧人围着的是一口方棺上面放着一串佛珠一转经轮。

“我们来找惠缘住持，询问些事宜。”周祁看到讲话的僧人眼神一直朝旁边不停张望的江离看，把江离拽在身后。

“惠缘住持今天圆寂了，寺里的僧众都在为住持诵经，实在无暇关照两位施主。”

江离和周祁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那位僧人很快又站在诵经的众人中转起了佛珠。

最可能帮他们解开谜题的人恰巧在这是圆寂，如今是病急乱投医都没有投的地方。

“现在要怎么办？不然还是去医院吧。”江离从寺里出来就始终皱着眉头，不知道是自责还是担心多一些。

“再等两天吧，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去了。”

周祁在这件事上显得比江离冷静许多，事实上这两天他甚至都不敢闭上眼睛好好休息，生怕闭上眼睛就看到可怖的场景。可是如果连他自己都乱了阵脚江离一定比现在还紧张。

回到苏台山脚的酒店里，周祁摘下手套盯着自己手研究了一阵，江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抓着周祁的手撸起袖子露出大半截小臂。

“周祁，你觉得你的手臂有没有很想树枝，你的手，像不像你当时在家里看到的那个牡丹花？”

“你的意思是我变成了那个牡丹花？”周祁回忆起苏台云水寺的老住持说的话，似乎这么猜想也不是没有道理。

“我记得梦里的场景，太后的寿宴上，皇帝赐给我一把前朝的名剑，你就是因为小的时候被这把剑的剑气所伤才落下病根的。”

“太后有令，能在半时辰内将洛城城关内所有的素色牡丹都连根斩断者，赏赐流沙剑！”

席间议论纷纷，从皇宫骑最快的马到城关就要一刻，要在半时辰内毁掉城内所有牡丹花根本不可能办到。

江离沉思良久，站起来阔步走到中间。“禀皇上，微臣可以办到。”

前些日去看周亦安时，看到又消瘦些的人甚是心疼。周亦安的旧疾不像普通的风寒或是痨症，是流沙剑的剑气造成的，江离半月前收到陈伯从蜀中传来的信，信上说有法子可以试上一试，不过也只有五成把握。江离想要得到流沙剑以身试法，若是能成功便可安心将周亦安交给陈伯医治。

江离从怀里掏出一枚柳木哨，放在唇边吹了几声，几十只白头双喙鸟飞到房檐上。柳木哨是江离的父亲留下的，可召飞禽百种。双汇鸟衔着装了磷粉的馕包飞走后江离坐在院中惬意烹了一碗茶。

他自小在蜀中长大，父亲是巴蜀一代御灵高人，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教他御灵术。奉德二年蜀中战乱江家父子为取蛇胆利用江离父亲召唤出紫腹蛇后将其杀害带走了紫腹蛇，当时的江离才十四岁亲眼看着父亲被乱箭射死。

父亲死后江离就再也没有用过御灵术了，之后江离被断山盟的人收留，奉德三年秋江家父子被断山盟的人斩杀。原本恩怨已了，三年前断山盟的人却在一次任务中被暗杀，除了当时留守在盟中的江离和陈伯无一生还。

这白头双喙鸟有种特别的习性，只食白色重瓣花的花蕊。不到半个时辰，洛阳城内的白牡丹全部沾了磷粉，未时三刻日头正足，沾了磷粉的的牡丹花全部自燃起来。

江离在规定时辰内焚毁了全洛阳的白牡丹，却因为御灵术被押入大牢。那之前在武场被他用剑刺伤的监官将御灵术的秘密禀告皇上，咬定江离是杀害江家父子的凶手假冒身份混入江府。

江离确实不叫江离，他本叫江苒，为了寻仇假借死去的江离的身份。周亦安得知江离入狱后在大殿求了皇上整整一夜，一向不与旁人多言的人与皇上摆了一夜的道理讲了一夜的证据。这些都是后来江离听阿清说的。

“亦安，你又救了我一次。”

“江郎，有时候，我也不知道我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对是错。从我第一次在武场救你的时候开始。”

江离握着身侧的流沙剑，站在周亦安对面，周亦安唇色泛白看上去十分憔悴。他知道，从周亦安第一次到江府看他时就已经看穿了他的谎言，他没有解释周亦安也从来不问。

他害死了江夫人，派人暗杀了被解雇后要回家的老管家，溺死了江夫人的贴身丫鬟，构陷杀害了监官，他来洛城要做的一切都已经做完了，只剩最后一件事。只要陈伯能医好周亦安，今后的一切他就都无所谓了。

只可惜这最后一件事终还是没能实现。他还没来得及找到医好周亦安的办法，就已经与他阴阳相隔。

阿清说，若不是那一夜替他求情，受了风寒，周亦安的痨症用药吊着还是能撑个几年的。

“那是我遇到你之后梦里梦到最多的场景。”江离眼圈红红的，眼泪不停地掉，砸在周祁手心里。

“你站在窗前，看着寿宴当天你偷偷摘回府中养着的牡丹花，笑得很释然。你说你死后叫我不要再为了那些恩怨活着。有暗红色的血咳出来滴在那盆牡丹上，然后你就倒在我怀里再也没有醒来。”

“周祁，这些明明都是我的错，要变成花也该是我变成花，它凭什么欺负你啊！”

周祁轻笑了一下，伸出手之后又顿了一下，扯起袖子擦了擦江离脸上挂着的泪。

“你不要再这样对着我笑了，你上辈子就是这么对我笑完你就，你就不要我了……”

“我不会有事的，说不定睡一觉起来我的手就恢复了。我奶奶和我说过，一觉免三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