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城的碉楼小筑，是每一个去了天启的人都会走进的一个地方，同时这里，也承载了许多江湖上人人乐道的故事。
只是今日的碉楼小筑，总有些以往没有的冷清。
“殿下这来鸿去燕，用的是越来越好了。”
来人身份不凡，能被称之为“殿下”的，多半是皇室中人。
坐在桌前的人一身淡黄锦衣，浑身气度雍容华贵，温润尔雅，桌上放着他的佩剑，只一眼，便能认得出来——
那是琅琊王萧若风的佩剑，昊阙。
所以，来人便是琅琊王萧若风无疑。
虽然萧若风面上含笑，可是总感觉夹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
他为人谦逊，倒有些不像是那些自诩高贵的皇室子弟，回答了掌柜的话：“一点诡道之法罢了，都是当年李先生教的。”
“当年的李先生。”
说起李先生，那可是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存在，即便现在的江湖上已经没有了他的传言，世人提及，也是不乏敬畏与惊叹的。
而萧若风，便是李先生的弟子。
自己这个师父，想起来，倒还有些无奈：“他呀，虽然执掌天下第一学府多年，可他自己，却是个离经叛道之人，除了正常的刀剑功夫之外，对于这些奇门遁甲，诡道之术也是极为精通。”
说着，他突然想到什么，笑了笑，“若是让他知道，我用这个术法，避开所有人来这里喝酒，不知道，他会不会摇头啊。”
不过他想，应当是不会的吧，毕竟李先生自己就是个随心所欲之人，而他，也只不过是想偶尔偷个闲，喝喝酒，一解心中烦闷罢了。
掌柜闻言，也轻笑着，而后又问他：“殿下可要吃什么酒？还是老样子？”
萧若风思索一瞬，道：“那照旧吧。”
“好。”掌柜应声离开，房中便只剩下萧若风一人。
空荡荡的酒馆，寂静无声。
萧若风垂眸，目光触及剑柄上的荷花玉坠，情不自禁地伸手轻抚，眼中满是爱重：“也是许久没有来了，想必，你也想念这里的桂花酥了吧。”
他的话语渐渐飘散在空气中，一阵轻风吹来，像是在回应他的话，又像是，在裹挟着那挠人心肺的思念，顺着风吹来的方向，带给一个，再也见不到的人。
房中的窗户半敞着，凝霜换上一身暗紫劲装，满头的青丝束成一个高马尾，只有一根银簪作饰。
轻风忽起，吹动她额前的发丝，轻拂脸颊，有些搔痒，她轻皱了下眉，将碎发别至耳后，转身，从自己的枕边拿起那柄短剑，而后出门。
为什么苏昌河要亲自动手刺杀琅琊王她不知道，或许是为了他的好兄弟苏暮雨，但是自己也不能坐以待毙，她可还记得苏恨水跟她说的话。
只有杀了琅琊王，她才有可能能拿到骨生花的解药。
以这些天与苏昌河的接触来看，这个人有意招揽自己成为隶属于暗河的杀手，若是真的如他所说，让他拿到了骨生花的解药，自己难免不会又要遭到牵制。
她已经不想再受制于人，成为一个毫无感情的，麻木的杀人凶器。
如今，她只能背水一战，有苏昌河在前，或许，她得手会更容易些。
此时的碉楼小筑外，慕青羊看着眼前巨大的牌匾，忍不住道：“若不是跟了他一路，还真发现不了他。”
“琅琊王在这里饮酒？”
前一刻慕青羊刚说完话，就突然听到另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下意识就要去拔剑，结果转身却看到是苏昌河。
“大家长，你吓我一跳。”
苏昌河看着他面上惊恐的神色，难得的有礼貌：“抱歉啊。”
而后看了看四周，来往的人稀松平常，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一个人在这儿饮酒，毫无护卫，还没有引起围观，还真是稀奇啊。”
琅琊王可是有着“风华公子”之名的，更别说作为一个王爷的时候深受百姓爱戴，走到哪里，都会引起骚动。
今日这般，倒像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一样。
苏昌河轻笑一声，抬脚走了进去。
萧若风的身侧，只有一个掌柜的，看来，倒真是如自己所猜测的那般。
“再好喝的酒，带着愁意喝，也会变得很苦。”
他也是一点不客气，径自走过去，在萧若风的对侧坐下，一旁的掌柜见此，忙道：“你是何人？”
苏昌河不予回答，却见萧若风抬手制止，对着掌柜说道：“烦请将外面那些客人散去，明日去找王府管事，报销今日损耗即可。”
话已至此，明白人都能想得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了。
掌柜的离开后，萧若风看着坐在他对面的苏昌河，说起来，二人曾经是见过几面的，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有些渊源。
“暗河新的大家长，苏昌河。”
说完，萧若风将桌上的另一只酒杯推到他的面前，“你很自信。”
暗河的人出现，多是为了杀人，仅有的一次救人，那也是在很多年之前了。
萧若风知道他来的目的，无非就是要取他性命，虽然这些年他不怎么在江湖上活动了，但也不是轻易能被这些人杀死的。
苏昌河的目光顺着他的动作看去，注意力却并没有落在那只酒杯上，而是在一盘看着很是精致的糕点上。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对上萧若风看过来的眼神，“人的野心自然要足够强大，才能有战斗一生的欲望，而对于我们杀手来说，能杀掉世上最难杀之人，就是最大的野心。”
“说得倒是有几分意思，这句话，值得饮上一杯。”
即便知道这人是来杀自己的，萧若风也并没有感到惊慌，也并不意外，毕竟，想让他活的人很多，想让他死的人，亦是不少，只是从来没有人能真正做到罢了，甚至连伤他都很少。
萧若风举起手中的酒杯，敬向苏昌河，他有野心，他很欣赏。
苏昌河也不推辞，喝下了杯中的酒，看向萧若风的眼神，始终保持着警惕。
“只是我没想到，世人口中万丈光芒的琅琊王，也会独自一人坐在这酒馆中喝酒。”苏昌河话音一顿，微微倾身，眼神戏谑地看向他：“你很孤独。”
一个王爷，平日里就算出行都要数十人跟着，府邸中下人无数，更别说他是琅琊王萧若风，声名远扬，受尽爱戴，这样的人，竟然也会很孤独。
不怪苏昌河如此说，事实也确实如此。
他从前的师兄弟，如今归隐的归隐，游历的游历，北离八公子也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
而曾经的爱人……
“我跟了你许久，你身边才是真正的无一人，因为今日的你，刻意不让别人发现。”
若非如此，他根本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就能坐在这里，跟他吃酒。
“你刻意的想看一看这个天启这个天下，没有你琅琊王会是如何，是不是依然还是那个样子，是不是你这么多年做的那些抉择取舍，根本就不值得。”
在苏昌河看来，他这个琅琊王做的是真累，曾经的那几年，他虽然还是北离的王爷，但是一直都向往江湖，身边有兄弟，有衷心跟随着他的人，有他的爱人，后来也有了他唯一的孩子。
那时也很是圆满了。
可是耐不住命运的作弄，他走到今日，做过的每一个抉择，可曾后悔过？
到底值不值得，他心里是有答案的，只是自己始终不愿去接受罢了。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苏昌河可以说看的很通透了。
其实他本不会知道这么多，只是有个人，和他产生了一些交集，他总是控制不住的就想去打探这个人的消息。
哪怕只是她最近过得好不好。
“若你不是杀手，倒是值得，真正和你喝上一场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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