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了一夜,当武崧从睡梦中苏醒时,屋内尚有些昏暗。白糖和大飞仍在沉沉酣睡。
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房梁上的炼狱身上,这人躺在那儿,给人一种摇摇欲坠之感,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炼狱?”
他轻声唤道,然而对方毫无反应。
看样子,睡得很死。
武崧缓缓起身,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屋外的天空依旧是暗沉的灰蓝色,地平线上未见一丝白光。他呼吸着沙漠夜晚变得冰冷的空气,眉心的韵纹悄然浮现。
武崧正打算修习一下战法,不经意间,他的目光扫过左侧的岩山,瞧见了一个孤独的背影。
弦月高悬在灰暗天空的西侧,幽冷的白光隐隐透着蓝色。她静静地坐在岩山的峰顶,一言不发地凝视着月亮。
身后传来刻意踏重的脚步声,可她毫无反应,犹如一座安稳的雕塑。
“明月,”武崧在她身后停下,眉头紧皱,随后又强行舒展开,“你打算这样持续多久?”
没有任何回应。
一股莫名的怒火在武崧心头燃起,看着此刻的明月,他心中满是愤怒。
“小青对我们来说是至关重要且无可替代的家人,她的离开让我们都痛苦万分,但我们不能因为沉浸在痛苦中就停滞不前!”
似乎是压抑多日的情绪终于如决堤之水般爆发,武崧的话语中充满愤怒与尖锐,他的情绪异常激动,“我们都经历过生离死别,也都从过去的伤痛中走了出来,为何这一次你做不到?!”
“小青她用自己的安危来换取我们的安全,不是为了看到一个失魂落魄的你!”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那些再也无法睁开双眼的身影。
“她还活着,我们都清楚,明月。”
武崧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他转过身,并未期望能得到明月的回应,只是想把该说的话讲明白。
他说道:“我有时真觉得你很古怪,连至亲的离去都能承受,却无法接受这一次的分别……明月,小青在你心中究竟是什么,是重要的伙伴?还是必须永远留在你身边的物件?”
“你还是好好想一想吧,不管是我们,还是小青,亦或是海王星……”
当提到最后一只猫时,武崧明显犹豫了一下,才接着说道:“都不会认为这个消沉在过去的猫是明月。”
说完,他迈步离开。
走了四五步后,他听到了明月的声音。
“我明白。”
武崧的脚步猛然停住,心中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烧,他猛地转身,愤怒地质问:“既然你明白还为什么……!”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岩山峰顶的她孤独地伫立着,身后的天穹月色暗淡,明月的眼眸中满是哀伤。
“我明白……”
或许武崧并不了解她对小青的那份深厚情感,但他所说的话却精准地击中了明月的痛处,也终于让她看清了那始终隐藏在迷雾中的恨意究竟指向谁。
她曾以为那恨意是针对混沌,针对余烬,针对降影……
但实际上,那无端的恨意所针对的……
是她自己。
她的傲慢,她的自以为是,她的想当然……明月深深地痛恨着这样的自己,那日夜折磨自己的并非是愧疚,而是对自己的恨意。
明月早已认为自己罪孽深重——以荒谬的借口夺取了无数生命,而后以在乎她的名义做出自我毁灭般的行为,自以为这样便是赎罪,实则是在自我感动中犯下更为深重的罪孽……
而让她终于明白这份罪行代价的,却是让她真心想要拯救却自以为在拯救的她陷入更深的困境。
武崧愣愣地看着她,心中满是痛苦与哀伤,那份痛苦是他所无法理解的,他只能在此时保持沉默,等待着她继续开口。
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明月……你知道带走小青的是什么猫?!”
明月闭上眼睛,呼吸带着些许颤抖,“我知道……”
夜风呼啸着,天边的白光渐渐吞噬黑暗,武崧听着明月讲述关于余烬的一切,心中除了震惊,还浮现出一丝恐惧。
那是对小青安危的担忧。
“这件事,先不要告诉他们。”明月看着他变幻的表情,说道。
武崧深吸一口气,“我知道。”
余烬太过强大……告诉丸子他们只会让他们心神不宁,没有任何好处。
他看向明月,后者的神情如往常一样冷漠,“那你呢?”
是打算继续这样不闻不问,还是变回曾经的那个明月。
明月轻轻摇头,从他身旁走过,向着山下走去,似乎说了些什么。但在夜风中,她的声音轻得仿佛一吹就散。
不过武崧还是听见了,她说,
——赎罪。
真正的,赎罪。
……
在步宗与身宗的海域之间,有一个地方,四处弥漫着危险的风暴,就连那翻滚的海水都夹杂着黑光。
凡是胆敢驶入这片海域的船只,无论船上的水手多么富有传奇色彩,都会彻底消失,毫无音讯。
也正因如此,没有人知道,在这片被称为幽灵海的海域中央,竟是一片风平浪静,并且还有一座景色宜人的美丽小岛。
清晨的风带着些许寒意,星言将兜帽往下拉了拉,熟练地登上这座烬明岛最高的山峰。
随后,在山峰顶部,他看到了那个自己想要寻找的身影。
她手持一把冰蓝色的弓,朝着空无一物的远方瞄准——或许并非在瞄准,只是在眺望那界限分明的海域。
“早上很冷。”这是毫无疑问的事实。
小青缓缓放下手中的弓,“确实很冷。”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他们作为交易对象,毕竟不是那种寻常意义上的朋友,没有话题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你的弓叫什么名字?”
星言找了个话题,询问起这把他早已留意的弓。这无疑是一把好弓,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更让他在意的是这把弓所散发出来的气息。
这把弓,毫无疑问是出自他的同族之手。
小青看了看手中的弓,曾经陌小白给它取名叫寒月,当时小青并不喜欢,之后也一直没有再为它重新取名。
既然如此……
“这把弓叫……”
她轻轻抚摸着弓身,淡淡的幽蓝色如同朦胧的月色。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无意识地微微弯起了眉眼。
“念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