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是一只罪猫,实打实的那种。我犯下大罪,亲手杀了不许杀的猫,被这世俗律法判定有罪,给扔进那不见天日的牢房,就这般等着公开处决之日的到来。
在牢里的那段日子,我始终觉着自己没啥罪。毕竟被我干掉的那些家伙,压根就不是啥好东西,靠着抓捕稀有异族卖给某些权贵大发横财,我觉着这种行径可比我严重多了,他们才更该被判个无期或者死刑呢。
可惜啊,在这个乱糟糟的世界里,缺德的家伙多了去了,而我也不是啥同情心泛滥的善茬。他们想抓我,那我自然就把他们给杀了。
……这牢里的日子,还算可以。虽说我心里清楚,这份舒坦感绝对是因为我那混杂的血脉里有一份重瞳的血在,那些个看守对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当我离开那地儿,亲手解决第一只无辜的猫时,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罪猫的身份。起码这样,能让我心里少些负担。
外面的天变了,到处都是追杀异族的猫,我不得不跟着把我救出来的猫走。
“尊主”这个称呼,我也不晓得是谁最先开始叫的,反正他本人好像还挺喜欢这称呼,于是就一直这么叫下去了。
我老早就听过他的名号,民间传言里的他老是和“离经叛道”“幼稚”“不成熟”这类词儿扯在一起,可我头一回见他时,他却是一副沉默冷酷的模样,看上去成熟得吓人。
“氓大哥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时忻挺有话语权的,她打小就被氓给救回去养大,对氓那是既当哥又当爹。她瞧出我那点儿好奇,就开始跟我讲氓性格转变的事儿。
“……事变之后,氓大哥都不愿听猫提他的名儿了。”她一脸的惆怅样儿。
我其实不大想听这些,他的变化跟我没啥关系,我不过是需要个实力强悍的猫在前面帮我挡挡危险罢了。毕竟我天赋不咋强,实力比不过那些追杀者里中上游的那一拨儿。
时忻是个特爱管闲事的性子。
也不知道我哪点儿吸引她了,那次搭了句话之后,她就开始不停地在我跟前晃悠。我挺纳闷的,毕竟当时我根本就没搭理她,难道她就喜欢热脸去贴冷屁股?
她早上会做早饭,可那做出来的东西跟药渣似的,我着实是吃不下去。尊主也会找借口不吃,我原本还以为像他这么厉害的猫,会面不改色地把那东西吃下去,还得说好吃呢。
她中午倒是不做饭,说是尊主在她第一次做饭的时候就跟她约定好了,中午由尊主或者别人来做。时忻说起这事儿的时候,表情那叫一个骄傲,说这是尊主疼她的证明,我倒是觉得尊主挺有先见之明的。
她老是在路上捡各种各样的东西。奇奇怪怪的石头,笔直笔直的树枝,据她说像心脏的种子,均匀破开的蛋壳……这些我都还能理解,可她还老是捡好多别的让人匪夷所思的玩意儿,比如说一些流亡在外的猫。
这些猫那也是各种各样的族类,性格也是千奇百怪,一个个都不是好对付的主儿,看上去都是为了躲避追杀才跟着她过来的,好像还有几个是抱着打劫的心思,见了尊主才变得老实了。
也就她还傻愣愣地乐呵着,得意得好像插上翅膀就能飞上天似的。我一直都挺奇怪的,她身为一个逃亡者,就这么到处瞎转悠,居然一直都没出事儿,难道是得了猫土之神的庇护?或者她就是那神的私生女?
她闲工夫多,还给那日渐增多的流亡队伍起了个名儿,叫“御禁”,兴冲冲地跑去讲给尊主听,结果头一回被尊主给甩了脸色,这名字也给改成“余烬”了。
打那以后,她足足蔫了两天。
她记性特别好,记得所有猫的生日,还会精心准备那只猫喜欢的礼物。要是没啥特别喜好的,她就会冲到别的猫面前,自个儿觉着挺隐晦地去打听,然后费尽心思想办法去准备。
我那时候存了点儿逗她的心思,就说:“家乡的灵花。”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就走了。
其实我的家乡早就被战火给烧成一片废墟了,那些曾经开满山野的蓝色鲜花也都毁在里头了,早就绝种了。
我还真没想到她能给弄来。
她抱着一个瓶子塞给我,我看了眼那瓶子,满满一瓶子都是灵花的种子。我又看了她一眼,她那带着灰尘和血迹的脸上满是不加掩饰的得意劲儿,还一脸等着我夸的表情。
我啥也没说,伸手给她擦了擦脸上的血,摸到一道剌手的伤口。
“……”
她赶忙躲开,笑嘻嘻地说了句生日快乐,然后就跑开了。我瞧见她被那些她捡回来的猫给围在中间,不停地念叨着,说啥的都有,她就只会傻兮兮地笑,笑得让人没办法。
真是,让人没办法。
我曾经就想过,她就这么一直瞎转悠,早晚会出岔子。可当暮色消失,她迟迟不归的时候,我却一点儿也不想那一天真的到来。
那一天到底还是来了。
找到她的时候,她浑身上下都是伤口,血淌了一地,我没敢去看她的表情,就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喘不上气来,还想把看到的所有东西都给毁得干干净净。
“京—剧—猫—!!”
我头一回听到尊主如此疯狂地嘶吼,那恨意都融在声音里了,就像见血封喉的毒药。
身后那次平时都不怎么对眼的家伙们一个个都在那儿谩骂诅咒,有几个都没影儿了,估计是去追踪凶手去了。
我也想说点儿啥,可嗓子干得要命,一个音儿都发不出来。
那几个家伙被我们给杀了,没让他们轻易就死了,那些被捡回来的家伙里,有猫知道怎么折磨猫。
打那以后,我每次再看到那瓶花种,每次都觉得喘不上气来,跟要死了似的。
后来,尊主找了个能长期住的地儿。我把花种种在那附近,又忍不住想她要是看到花会是啥表情,又想到她已经看不到了,就又忍不住多恨几分京剧猫。
可后来才知道,这些花特别受那些京剧猫的喜欢,能滋养他们的那种韵力。我就把花种一股脑儿地都给了尊主,可没舍得把家附近的花给铲掉,就感觉每天都像活在火牢里,煎熬得不行。
后来的日子里,我睡了老长一段时间。
再醒过来之后,听着尊主的吩咐杀了好多京剧猫,也有一些是我自己自作主张的。
无所谓,我本来就是个有罪的。
尊主交给我一起出任务的那个变态特别喜欢听京剧猫的惨叫,那恶心人的交流方式让我老想先把她给干掉。
我们一起杀了好多京剧猫,混在那些到处肆虐的魔物里头。死在我们手里的猫越来越多,多到一开始我还有点儿复仇的快感,后来看到那些绝望愤怒的眼神,就只觉得无趣麻木了。
我甚至有那么一阵子都忘了自己干这些事儿的理由。
直到……
……
……直到“时间”把她虚假地拉回这现世,过去坚持的理由才突然开始在我脑海里翻腾涌现。
那一刻,夕才猛地意识到。
她老早就死了,看到时忻遗体的那一天,活在这世上的就只剩下一个满心仇恨的罪猫了。
那些判决者说得没错,她的罪行,那可真是多得数都数不清。
“你又在想啥呢,夕姐姐。”水梧脸色难看得很,看着有些恍惚的夕,两只手紧紧地抓住小青的两边肩膀。
夕朝她的方向看过去,又转回到那个被藤蔓托举着的小小身影上,轻飘飘地说:“她拿着渎神。”
她们已经没救了。
所有的能力都被封禁了,她们也就相当于身体素质稍微好点儿的猫民罢了。
水梧的脸色变了好几变,狠狠地把小青丢到她手上,“要死你自己去死!”
气得连说话都正常了。
夕单手接住小青,看了眼表情满是惊喜的星罗班,又看了眼明显还想挣扎一下的水梧,就没再说话了。
“海飘!?”
看到高举着那把漆黑铁剑的海飘,白糖兴奋得满脸通红,挥舞着拳头,“海飘姐姐!”
“没事太好了……”大飞从心里松了一口气,那高兴劲儿都掩饰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