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呜——
那喑哑刺耳且极为怪异的嘶吼,自远处悠悠传来,被巨树所笼罩的整片天地,都剧烈地晃动起来。恒沙渡厄仿佛受到了极其强烈的刺激,连带着他们脚下的树根,都开始疯狂地抖动着。一些黝黑的尖刺,刺破树皮,以一种极为不自然的惊人速度,肆意地疯狂生长着。那古怪的颜色,让猫一看就感觉情况不妙。
“吼——!”
金龙昂首向天,发出一声悠长的吟啸,毫不畏惧地挥舞着利爪,将一切朝着自己袭来的树根统统撕碎。断裂的树根,如断枝般朝着地面急速坠落。它纵身冲入半空,以极快的速度,向着那高耸入云的参天巨木游去。
虽说金龙吸引了近乎所有的攻击火力,但数量庞大的根系中,依旧有不少朝着其余的猫发起袭击。
树根的表皮,犹如易碎的脆饼一般,层层碎裂开来,暴露出下方散发着诡异气息的漆黑表层。周围的一切植被,都开始缓缓朝着乌黑发黄的颜色转变,原本生机勃勃的地方,此刻变得怪异而骇人。
武崧敏捷地侧身,躲开了一根如同发狂般的树根,紧接着又迅速地翻身一滚,极为惊险地避开了一根冲破树皮的尖刺。他略显狼狈地来到大飞身边支起的防护罩旁,大口地喘着粗气,目光紧紧地盯着天空。
密密麻麻的树根,几乎将头顶的天空完全封闭。金龙的身影,在树根交错缠绕的缝隙之间,若隐若现,仿佛在一片浩瀚的树海中自在遨游。
白糖带着满腔怒意的话语,依旧在耳边不断回响着。他很快地转移目光,落在了不远处一个散发着光芒的地方。
明月运用韵力,撑起了一个银色的半透明罩子。树根疯狂地挥舞着,不时就会重重地轰击在罩子上。她的表情,在光芒的映照下,显得模糊不清,但看样子,应该是恢复了不少。
小青虽然依旧处于昏迷的状态,但被明月紧紧地抱在怀里,被保护得严严实实的。
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那接下来呢?
他沉默地放空视线,陷入沉思,至于在思索些什么,没有猫能够知道。而他,自然也没有留意到,身后那道同样沉默的视线。
大飞凝视着武崧的后背,心中的迷茫,如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他望着武崧,问道:“俺们去帮忙?”
平心而论,作为伙伴,这无疑是此刻最应该去做的事情。
然而,他们不仅是白糖的伙伴,更是唐明的学生,是星罗班的弟子,是十二宗的门生。他们身上所背负的担子,早已不允许他们随心所欲地行事。
因此,他带着不确定的情绪,寻求着武崧的肯定,渴望得到一份赞同,或者是否定。
武崧没有作声,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大飞的表情中,闪过几丝为难之色,随后又扭头看了一眼身旁尚未醒来的海飘,深吸一口气:“武崧——”
“等我想一想。”武崧终于回话了。
大飞当即闭上了嘴,眼中满是浓浓的担忧。武崧的声音中,那几乎快要溢出来的无力与崩溃感,恐怕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吧?
那自己又该如何是好呢……
大飞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并非是一只怯懦的猫,可面对如此令人左右为难的状况,他着实无法做出任何决定。
就如同在奔驰的魔物群前,出现了两道岔路,一道有许多猫,一道只有一只猫。无论怎样说服自己,他都不愿让那只无辜的猫,成为“被牺牲”的代价。
韵力在呼吸之间,形成了一个循环。趁着恒沙渡厄所有的仇恨,都被白糖引走,明月竭尽全力地恢复着刚才战斗所留下的损伤。
……不行。
污浊的鲜血,再次从嘴角缓缓流出。明月极快地偏过头,将血迹迅速擦净,眼神变得晦涩难明。方才她太过心急,过度地动用了师傅留下的那份力量,结果触发了师傅所设下的禁制。虽说这禁制保住了她的性命,但也将她的力量牢牢地锁住了七八成。
此刻若是开战,她或许还比不上拿着弑神的海飘。
尽管她尝试着去冲破这禁制,可师傅留下的禁制,除了他以外,其他的猫果然是无法打开的。非但没有冲开,反而差点让自己的伤情进一步加重。
明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着怀中的温暖。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危险边缘徘徊的精神状态,终于逐渐稳定下来,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安心。
哪怕护罩外面,正有一只老怪物在疯狂地肆虐着。
她本想摸一下小青的脸,可无奈手上沾了血,只得作罢,只是静静地抱着她,默默地看着她。
看了许久许久,直到又一声高亢嘹亮的龙吟,响彻云霄,她才缓缓抬起头,注视着那只气势磅礴的金龙,与恒沙渡厄激烈地纠缠在一起。
白糖似乎又从某处获得了新的力量,不对,并非如此,只是原本的力量,被成倍地强化了……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呢?是他那颗修炼的念珠吗?那所要付出的代价……?
“你怎么又如此狼狈?”
正在思考的明月,不禁愣了一下,转过头,瞧见了一只她根本未曾想到会在此处出现的猫,“你?”
怎么会在这儿?
身着白斗篷的猫,自然明白她未说完的后半句话,那双色的瞳孔,朝着那声势浩大的战场瞥了一眼,“我感受到了气息,找过来的。”
实际上,是她奉命在这边徘徊了许久,实在毫无发现,正准备无功而返之时,突然感觉到了熟悉的力量波动,一路从步宗大殿的密道找寻过来的。
明月显然没有相信她的话,不过在这种关键时刻,她也没有精力去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你去帮他。”
沧瞥了一眼那边,“他不算危急,你呢?你快要不行了。”
“去看看他们也行。”别来烦我。
听出了潜台词,沧便不再多言,看了一眼那边两个不知在思考些什么,总之到现在还没有发现她的猫,“你们应该能够保护好自己。”
说着,金色长枪瞬间浮现在她的右手中,金蓝色的异瞳,逐渐朝着同一种璀璨的金色转变,那光芒,与她手中的长枪相互辉映。
“你想走还是留?”沧看着她问道。
明月瞧了一眼那边还未察觉到这里异样的小猫,垂眸看着怀里依旧没有醒来的猫,“……”
她还需要一些时间。
读懂了这行动中的潜台词,沧也不再追问什么,最后扭头看了一眼那两只依旧没有发现她的猫,将韵力灌注到腿部,纵身一跃,踏在那些伸向天空的树根上,朝着远处的战场飞奔而去。
看着沧前去帮忙,明月收回视线,又将目光投向了似乎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的两只小猫。
武崧向她投来充满惊疑的眼神,似乎在询问她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月只是摇了摇头,便将视线重新放在了小青的身上。
毕竟,她确实做不到用眼神和他交流如此多的信息。
明月能够感觉到,武崧此刻的精神状态,和先前的自己相差无几,而大飞似乎心中藏着事情。虽然他跟着武崧一起将视线看了过来,但瞳孔却没有焦点,仿佛在出神地思考着什么。
身体已经恢复到了可以行动的状态,但明月暂时并没有行动的打算。小青那不知是昏迷还是沉睡的安然面庞,仿佛有着一种神奇的魔力,紧紧地吸引着明月的视线。
她默默地看着,因为她清楚,过不了多久,武崧就会过来询问了。
护罩泛起一阵轻微的波动,明月的余光能够瞥见武崧那玄色的裤腿。他的语气显得十分紧张,束腰垂落的部分也在不停地晃动着,“明月,沧怎么会在这?”
明月依旧摇了摇头,“我不清楚,先别管这个了,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如果是以前的她,或许不会考虑后路如何,而是会直接过去帮助白糖。至于现在……现在的她,也并没有改变这种想法,她只是认为,不能再替他们做出决定了。
“我们……”武崧显得十分迟疑。
从最为顾全大局的角度来讲,他们此时不应该与恒沙渡厄发生冲突,最好是以和平的方式来解决问题。以恒沙渡厄所表现出来的对海飘的在意,也许还能够得到一个极为强大的助力……
“我们去帮丸子。”
丸子……白糖,他说得确实没错,他们不是黯,不能将无辜的牺牲者弃之不顾,在罪魁祸首就在眼前的情况下,还毫无作为。那样的话,他们和草菅猫命的黯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们不能成为胜利的代价,也绝不会成为胜利的代价!他们是牺牲者,是他,是星罗班,是京剧猫本应保护的猫!
或许离开甚至拉拢,才是正确的选择……但那不会是,也永远不会再是他的选择!!
明月看着武崧,他那翠色的瞳孔中,情绪复杂多变,犹如一朵从沼泽中顽强生长出来的花,看似坚韧,实则也只是在毁灭的边缘苦苦挣扎。
武崧做出了决定,很快便顶着那些发狂的树根,回到了大飞的身边,询问他的意见。
大飞听着武崧的决定,没有表示反对,也没有表示赞同,只是弯腰将海飘背在了身上,“那俺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