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燧的消失极为出人意料,就这般毫无征兆地不见了,如此看来,那只能在短时间内夺舍其他猫且很快就会溃散的邪燧,当下并不会给他们带来直接的威胁。
然而,他方才所说的那些话语,究竟蕴含着何种深意呢?
大飞紧盯着逐渐消散的混沌,诸多思绪在脑海中飞速闪过,紧接着,他又迅速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身后的伙伴们身上。
海飘守在武崧和白糖身旁,他们看上去并未受伤,可白糖……
“武崧!你们没啥事儿吧,白糖他咋了?你们为啥突然就杵在那儿不动弹了?”
这一连串的疑问,均未得到回应。武崧托着陷入昏迷的白糖,伫立在那里。在这不远的距离下,大飞难以看清武崧眼中的情绪。
“大飞,先带他们回去。”
大飞听到了武崧的声音,那声音中似乎在竭力压抑着某种冲动,还带着轻微的颤抖。
“啥?那你咋办——”
“让我独自待会儿。”
武崧将白糖推向了一旁发愣的海飘,随后自顾自地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此刻,他需要时间去思索,去理清头绪……
“给俺站住!”
伴随着这声怒吼,脚下松软的沙土中,猛然间冒出一只由韵力凝聚而成的石掌,猝不及防的武崧被牢牢抓住。
纷乱的思绪瞬间被强行中止,武崧从那些繁杂的情绪中挣脱出来,惊愕地转头望向大飞的方向,“大飞你……”
“俺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邪燧说的那些话,俺虽说不太明白,但俺也晓得你现在心里乱得很。俺们如今四面皆敌,俺咋能让你独自离开!?”
大飞的表情异常严肃,甚至透着几分恼怒。这般表情使得武崧不由自主地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不敢与他对视。
不过,有些事情,并非通过言语就能交流清楚的。
“……对不起,大飞。”武崧只是这般说道,并未去看大飞的眼睛。
在他们之间弥漫开来的,是如岩石般冰冷坚硬的沉默。
大飞许久都没有说话,然而那越发收紧的石掌,却在彰显着他此刻的心境,沉重得让武崧几乎喘不过气来。
“大……飞。”
石掌忽然略微放松了一些,但依旧没有放他下来的意思。大飞低着头,似乎在做着深呼吸,武崧听到他说道:
“俺们回千机阁,找阁主询问有关邪燧的事儿,有关白糖的事儿,还有你的事儿。”
武崧沉默不语。
海飘扶着白糖,静静地看着大飞,看着那从他眼中缓缓滚落的泪珠。
似乎有某种东西在悄然无声地发生着变化——他为此感到恐惧,身体也因此而微微颤抖,但他的声音却依旧坚定无比。
只因为他不愿再失去自己的家人。
……
千机阁的顶层,烛火依旧摇曳不定,阁主似乎对这昏暗的环境情有独钟。
看着沉默不语的他们,阁主的眉头微微皱起,手指关节轻轻敲打着木质扶手,脸上的表情略显沉重。
时令的脸色则显得更为难看,在被阁主召唤过来之前,她还以为是星罗班常见的受伤情形,没曾想……
她越是仔细地检查着白糖的状况,脸上的表情就越发凝重。尽管早已听大飞讲述过之前所发生的事情,但她依旧有些难以置信:“……邪燧,竟然还活着。”
“你我都尚且存活于世,他又怎会轻易死去。”
阁主的话语中似乎隐藏着诸多往事,但此刻无人在意这些陈年旧账,大飞更为关心白糖的情况,而武崧此刻也无暇顾及自己的那些问题了。
“是被混沌之海侵蚀的症状。”时令最终还是做出了这样的定论。
阁主轻轻叹息一声,从椅子上起身,缓缓走近白糖,抬手朝着他的额头点去。温暖的白光从阁主身上绽放开来,顺着指尖源源不断地涌向白糖的身体。
时令的表情有些难以言喻,她转过头,视线落在武崧身上,嘴里轻声咕哝着什么:“早该想到……”
她思索了片刻,右手抬起,一点银光毫无预兆地朝着武崧飞去,而正盯着白糖发呆的武崧并未留意到这一情况。
叮!
一片飞叶将银光击落,韵力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这声音也将出神的武崧惊醒。时令的表情一如往常,看向刚刚出现在门口的那只猫。
她这般坦荡的模样,让明月不禁皱起了眉头,直觉告诉她,自己似乎错过了一些重要的事情。
“发生啥事儿了?”她先是看向武崧,接着又看向大飞。
大飞将事情的经过再次向明月讲述了一遍。
当听到意识中的混沌海时,明月的瞳孔几乎在一瞬间收缩成了一条细线,韵光一闪,已然进入了变身形态。
“明月?”大飞被吓了一跳。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度,明月立刻解除了变身,但目光依旧紧盯着武崧,“你以前知道这事儿么?”
武崧摇了摇头。他对自己的情况一无所知。
“……”
大飞试图打破这越发凝重的气氛,将话题岔开,“明月,小青她情况咋样。”
“还没醒过来。”提到小青,明月的情绪变得有些低落。
情况似乎变得愈发糟糕了。
时令看着这些孩子,轻声地讲述着自己所知晓的事情:“意识中的混沌海会侵蚀猫的灵魂,它与现实中的混沌海一同,便是如今所有混沌产生的根源。所以混沌既能够影响猫在现实中的形体,也能够左右他们的意识,将他们的欲望无限放大。”
“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们决定将混沌海一分为二,分别进行镇压。”时令缠绕着自己的发丝,眼神仿佛飘向了遥远的过去,“有形的混沌海由身宗负责镇压,是以强大的韵力和无数的生命作为代价;无形的混沌海则由打宗负责镇压,是以一代代传承者的意识海以及短暂的寿命作为代价。”
几只小猫的目光都被这番话语吸引了过去,时令看着明月,“你的师傅难道没有跟你讲过这些事情吗?”
明月将视线移向一旁,“没有。”
“呵呵。”
时令又将目光转向武崧,“你是怎么陷入其中的?倘若不是主动去探寻,这种封印应该是不会出现裂口的。”
武崧看着自己的手心,一直沉默不语的他终于开口了,“我不清楚,我感觉自己变成了别的猫,我以为自己是丸子……我还看到了一只硕大的金色眼睛。”
他的话语语序混乱,就如同他当时落入混沌海时的那种感受一般。
“不要去想。”明月突然出声说道。
时令点了点头,看着他那迷茫的眼神,“混沌海会搅乱猫的思绪和意识,溶解其中的意志。你作为镇压它的主体意识,在落入其中时,便会被动地感受到无数猫散落其中的灵魂和记忆。”
“这或许会让你产生认知上的错位,但你要记住,你并不是他们,那些在海中所望见的人生和念头,都并不属于你。”
“那只兽瞳,是曾经协助打宗镇压混沌海的异兽。它名为狻猊,你此次能够从海中脱身,想必是得到了它的帮助。”
“……”
她明白对面的这个孩子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这些信息,于是便不再言语,放空了片刻,等到感受到身后能量的流动逐渐趋于平缓时,这才转过头,“你感觉怎么样?”
“咳咳……”
阁主剧烈地咳嗽着,脸色比起刚才要苍白许多,“无妨,这孩子的损伤还算较轻。”
“你还能救几次呢?”时令低声呢喃着。
阁主微微一笑。
“唔……”
就在他们交谈之际,白糖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就像是刚刚睡了一场大觉,还惬意地伸了个懒腰,“……阁主大叔?时令姐?我咋又跑回这儿了——”
“丸子!”
“白糖!”
两只小猫心急火燎地冲了上去,武崧不知为何,紧紧地将他抱住。白糖一脸茫然地被他抱住,“诶诶,臭屁精你干啥啊?!轻点儿轻点儿,我快喘不过气了……”
“对不起……对不起……”
“臭屁精你这是咋了……”白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听到了那微弱的抽泣声,感觉到抱着自己的这只猫似乎在不停地颤抖。
他有些茫然地安抚着对方,静静地等待着。
大飞站在他的面前,那棕红色的眼眸变得柔和起来,轻轻地擦拭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他们都是一样的,再也不想失去任何一个家人了。
只要没事就好。
看着他们,明月也稍微放松了一些,转身准备回到小青那里去。她的视线无意间扫过海飘,那个孩子依旧如往常般安静,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
轰——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爆炸声,整座楼都被震得剧烈摇晃起来,几只猫都被晃得一个踉跄。阁主和时令匆忙对视一眼,眼中都充满了惊愕。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