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刚睁开眼睛,瘦弱的少年就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头重脚轻,周身仿佛被无形的重锤敲击过一般,无一处不在诉说着疼痛的旋律。
渴,好渴。
果汁,牛奶,茶,酒。
只要是水都行。
少年艰难的用手支撑起身体。
又一阵剧痛从脑心传出,刺得他咬牙咧嘴,露出满口的白牙。
大脑,一片空白。
接下来的几秒钟过的如世纪般漫长,直到刺痛终于渐渐隐退了一些,少年才痛楚地按住前额,目光扫过周遭陌生的一切。
这?
这里……
这里是哪里?
他正处在一间摆放着许多课桌和椅子,有着巨大空间的房间中,房间正前方,有一个活动黑板和已经拉下来的投影仪幕布。
课桌和椅子仿佛被当做玩具玩耍过一般,不是叠在一起,就是东倒西歪。
看着满地的纸张和一个摔坏了支架倚在墙边的地球仪,他确定,自己应该是在一间教室里。
“呃…!”
然而,又是一阵尖锐的剧痛袭来,少年惨叫一声,用手抱着脑子放弃了思考,身体的本能命令他站起来,去寻找一切能喝的东西。
但少年只是站起来刚走两步,就一个踉跄栽倒在地,面部着地,随着砰的一声闷响,他挣扎着爬起来,发现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他自己的鼻腔内流出。
他伸手一摸,鼻腔里在往外不断的流血,嘴里似乎有什么异物,他吐了一口口水,却吐出了一颗带血的牙齿。
不知道是发烧烧糊涂了,还是被脑中更剧烈的疼痛给覆盖,摔掉了一颗牙齿,他竟然没感觉到一丝的疼痛。
他轻喘着气,用手捏着流血的鼻子,努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艰难地朝着门外走去。
…………………………
走廊上,温暖的阳光穿透玻璃窗棂,洒在这略显杂乱的空间里,斑驳的光影与散落一地的杂物交织在一起,竟也显得格外明亮而温馨。
恍惚中,他隐约看到前面有两个人影朝着自己走来。
少年眯起眼睛,试图看清来者的面容,然而眼前一切仍是模糊不清。
他听到两个人的说话声。
“哦…这里还有一个恶魔。”
“…愿主宽恕我们的罪恶。”
少年松开捂住鼻子的手,张开流着血的嘴,深吸一口气,用嘶哑的声音艰难的喊道。
“救命……”
话一说完,他栽倒在了地上。
坚硬的地板,此刻趴在上面竟然如此的舒服,好消息是,头似乎没那么痛了,坏消息是,发热似乎更严重了。
恍惚中,他听到两个脚步声走到自己身旁,于是他撕心裂肺的喊道:
“救命,救救我……我还没有死……”
“…他还活着。”
“神父,你别靠近,我觉得他就快要变了,不如我直接给他一斧子,让他解脱好了。”
“住手,他还很年轻。”
“…这里的都是年轻人。”
咚,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
“我的背包交给你,我来背他回去。”
“神父,他已经没救了,你救不了所有人的,神父…神父 !”
少年只感觉到,他的头靠在了一个温暖宽大的肩膀上。
真舒服。
比刚刚趴在地板上还要舒服。
他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
昏睡并不能逃离剧痛的折磨,在一阵燥热中,少年醒了过来。
“水,我…我要喝水。”
他躺着呻吟道。
随着他的这声呻吟,一支吸管递进了他的嘴里,他用力一吸,一股清凉而甘甜的冷水便进入到了他的口腔中。
咕咚。
咕咚。
咕咚。
水吸完了,他艰难的喊道:
“我还要水…”
他用吸管又吸了一轮水,直到自己的肚子涨得发痛,水似乎要从喉咙里倒灌出来了,他才停下。
清凉的水似乎浇灭了他的高热,他现在感觉舒服多了。
“这里是哪……”
他稳定了一下心神后,又发现了其他更多的东西。
在一旁照顾他的是一位白人修女,货真价实的修女。
他心神一晃,好似灵魂深处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强硬的撕裂了,留下一片空白与残缺。
“…你好,请问这是哪里?”
“这里是拉莫斯教堂,我是这里的修女,Yvonne。”
这位年轻的修女轻柔的说道。
“你是本地人吗?不好意思,我平时不大出教堂,所以好多孩子都不认识…”
“…我刚刚看了一下你的项链,上面刻着的似乎是你的名字。”
“什么…名字?”
“Russell,对吧,孩子,你叫Russell。”
少年这才注意到自己脖子上挂着一串不起眼的金属项链,他轻轻将它攥在手中。
项链的做工很粗糙,触感很冰凉,上面歪歪斜斜的篆刻着“Russell”。
在这少年的记忆里,关于它的痕迹竟是一片空白,唯有心底深处那股莫名的直觉如暗流涌动,不断地向他低语——这件物品归属于他。
“…对,Yvonne小姐。”
“我的名字是Russell。”
“你好,Russell。”
Yvonne见到Russell没有其他同龄人那么不好打交道后,似乎说话都流利了一些,她对着Russell说道:
“…我必须告诉你一个坏消息。”
Russell带着些绝望的叹了口气。
“我要死了,是吗?”
Yvonne见到Russell这副模样,露出了凝重的神色,她连忙轻声安慰道:
“也不是特别糟糕,只是持续高烧而已,身体,有一些脱水的迹象。”
“…你的血氧饱和度比较低,所以血的颜色会非常深,不要害怕。”
“当然了,别担心,Russell,你会好起来的。”
Russell摇了摇头。
虽然他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但他也不是傻子,他能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生命力的流失。
…或许再过一会,他就真的会死掉。
他不明白自己现在到底需要做什么,他直到现在都处于一头雾水的状态,大脑,一片空白,像是缺失了什么。
但本能驱使着他不愿面对残酷的死亡。
“我不想死…”
Russell低着头自言自语的说道。
“你说什么?”
Russell虚弱的声音实在太小了,Yvonne没有听清楚他说的话,连忙俯下身,又问了他一遍。
Russell 沉默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气。
他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喊道。
“我不想死!!”
这声凄厉的喊叫饱含了不甘和眷恋,在一旁显得有些呆滞的Yvonne突然双眼一红,转身捂着脸就跑出房间去了。
…………………………
“神父,那个孩子的状况很糟糕…”
“他现在醒了…应该撑不了多久了。”
Yvonne红着眼睛打断了房间外两个男人的争吵。
“我知道了,Yvonne,我这就过去。”
一个穿着黑色修道袍挂着木十字架的身材高大老者如此回答她,花白的头发并没有让他的身躯虚弱半分,他就是教堂的神父,Matthew·Garcia。
“神父,那孩子就快死了,你没有必要在他身上浪费血清。”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红黑格子衬衫的壮汉,浓密的胡须难以遮盖他因为长期露天工作而被太阳晒得发红的粗壮脖子。
他是教堂的教友,也是邻近林场的一位伐木工人,Mark·Chopper。
“Mark,他还是个孩子。”
“如果这世界还存在希望的话,希望之光必定在像他这样的年轻人身上。”
“可,可……”
笨拙的Mark不知道该怎么说服Matthew把重要的血清留下给自己人使用,他只好如此劝说:
“…那瓶血清,我有一半的拥有权。”
Matthew神父拍了拍Mark宽厚的肩膀:
“老伙计,我欠你半瓶。”
说完,他提起白色的药箱朝着屋内走去。
…………………………
Matthew神父大步走到Russell身边,动作果断而迅速。他将医药箱轻轻搁置在床上,随即打开。
他从中熟练地取出一只注射器,每一个动作都透露着他的专业与沉稳。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那瓶标示着“未经临床试验”的血清,在微弱的光线下,瓶中的液体闪烁着未知的光芒。
他熟练地将血清吸入注射器内,然后毫不犹豫地对准了Russell那条青筋暴起的手臂。
随着针尖轻轻刺入肌肤,他缓缓推动活塞,将整管血清悉数注入Russell的静脉之中。
一股强烈的剧痛从Russell的手臂上传出,Yvonne在一旁一脸担忧的固定着他的手腕。
似乎手臂的状况原本就是如此糟糕,只不过此时神经系统才恢复了正常感知。
紧接着,这股剧烈的疼痛如同狂澜般席卷了Russell的全身。
他紧咬牙关,双眼因充血而显得异常狰狞。
一滴硕大的汗珠沿着他的额头缓缓滑落,留下一道清晰可见的痕迹。
“啊啊…!!!”
Russell终于无法忍受那撕心裂肺的剧痛,一声凄厉的呼号冲破喉咙,响彻四周。
随后,他深吸一口气,似乎要将周遭所有的空气尽数吞噬殆尽,紧随其后的是他倾尽全力的一声嘶吼,那是对心中难以言喻之剧痛的宣泄与反抗:
“我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