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月英在左手掌心上画好法阵，将拇指大小的紫色魔晶吊坠触碰法阵的纹路，法阵闪烁一次，升起金紫色光芒。紫熙则用左手将相似的一枚吊坠握住，松开手的时候，手心的阵法已经暗淡了。
“就是这样，用阿卢修亚的魔晶召唤它，它隔着千山万水都能听见。它们大概在附近的山谷里躲雨，一会儿就会过来。”
云雾初开，傍晚时天气渐好，紫熙细声细语地向宁月英讲述着；这边，睡了一整个白天、吃饱喝足了的虞堂风同志也在喋喋不休。
“从小我老舅爷就天天念叨，魔裔生物和魔兽一样可怕。”虞堂风沾枕即睡的确切时间是早上十点钟，那时阳光还很明媚，云画帮他把帘子拉了，结果中午下午天公不作美，他就在房里迷迷糊糊地睡到了夕阳西下，醒来之后一拍大腿，觉得大失面子。
“我今天才第一次听说魔裔生物（这个说法）……”云画比较捧场。
虞堂风很乐：“我第一次见到的魔裔生物是一头巨熊。魔裔生物和一般的动物有不一样的地方，例如那只是一头两个人那么高的魔熊，背上还有一排水晶突刺……那时它在冬眠……霍兄你说呢？”
云画转头看向霍某人。也许是有外人在场的缘故，霍禁从回到客栈大厅之后态度略客气了一些，这个“略”大概到了可以视为服软的程度。想必在自己离开以后，林行旭队长进行了一通春风化雨以德服人的思想工作，效果显著。
霍禁不情不愿地接了两嘴，看得徐灏直皱眉。那边的二队队长星灵殿的少年收到通知也领着队友们到了起落地，远方已经能看到两只半魔兽的影子了。
*
如此半个月过去。
紫玉神雕步程很快，四个小时就能横跨巨龙山脉，在飞行时间凑足四十八小时的时候，他们已然穿越了大启国东北边疆的国界“神卫环”，进入到历史上龙翎国以北、赤龙国以东，黑暗森林民族的祖居地以南的广袤温带森林地中，游牧的北方民族以及背井离乡的赤龙族人在这里散居，和魔兽做着长期斗争。
云画第一次亲眼看见了魔兽群攻进人类村落。她只是这么惊慌失措地一说，宁罗城的法师紫熙当机立决地指挥紫玉神雕过去救援，在两队人的惊讶和不满声中，紫熙只说了一句：“同为人族，我不能不救他们。队长——等我回来。”
二队的队长是星灵殿弟子，名叫白杨，“喂”了两声之后眼睁睁看着她从紫玉神雕上跳落，就像在阳金殿的山崖上一样。
“我们也去。”林队长果断指示。紫玉神雕好像听懂了他的话，直接一个俯冲下去，把吊篮中的六人都吓个半死。
下地之后，情况已经惨不忍睹，显然妖兽的攻击开始在云画发现之前。林行旭咬着牙让法师和徐灏留守，带领云画三人进村支援紫熙。
满地的尸骸，有人类村民，也有被雷电法术的炸成碎片的妖兽，显示出紫熙一下地立刻投入了战斗。她需要支援。但云画很快就受不住了，扯住最近的虞堂风，弯下腰去直呕吐，有心无力，于是被队长命令由虞堂风护送退回。
霍禁手握白银龙枪，机警地简直也像一只魔兽，带着林行旭继续深入村庄。
出来的路上，云画见到二队的四人，除了星灵殿的女弟子黄麻子都来了；回到吊篮处，宁月英在徐灏的护卫下和他们换了岗，晚一步也前往村庄。二队留守大本营的黄麻子是专职疗愈师，非战斗职业，首先给云画服务上了；晚些时候，林行旭用法术飞鸟符传讯，让四人进村和他们会和，黄姑娘始终保持手不抖眼不挪的专业水平，挽回了少说有十几条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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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宿一夜之后，两队人在第二天清晨再度出发。云画几天没缓过劲来，没有了她的超凡视力，两队人马也没再发现过需要救援的村庄，只是循规蹈矩地飞行，入住星灵部在这个区域扶持的驻地驿站，整备完再出发。
“这六件神器既然一直就是分开保管的，为何在启国统一攻下落耀城的时候，离开落耀城的祭司却能带走三件神器？”
驿站大堂，围着两张摆满饭食的方桌团团而坐，霍禁倒是全然没有受影响的样子，主持大家关注着正事。林队长状态也是持续不佳，晚饭都不吃倒头就睡。
宁月英和徐灏面面相觑，都摇摇头，云画恹恹地喝着茶。
“我从长辈那里听到的是，冥冰剑本是当时北境的一位大能打造的，后来也一直收在天冰宗在砯崖上的一个分舵里。那年王室的军队打到落耀城下，大战在即，宁罗城不少有名望的祭司出来说和，启国才答应了给一年时间让不愿意留在龙翎国的百姓随落耀祭司们离开。那时北境也有不少人跟去了，那些离开的人把冥冰剑献给了落耀城的大祭司月亮女巫。”虞堂风终于回应道。他那天陪云画先回来了，现在状态正常。
隔壁桌的二队六人也是喝着茶水静等伙计上菜，原本一直挺安静。而这时，熟悉的女声又适时响了起来，娓娓说道：
“冥冰剑是北境的人送给落耀城祭司的；阳神剑本就是落耀城祭司王家传的宝物；满月弓的铸造者是宁罗城人，而当时落耀城的大祭司月亮女巫是宁罗城的祭司，她代表宁罗城去支持祭司王焱王重建国家，宁罗城就把满月弓交给了她。”
“紫熙，谢谢。”虽然没说过几句话，但云画对她已经非常有好感。那天若非她抢着时间从紫玉神雕上跳下进入战场，村庄里指不定还要多出几个坟冢，更别说两队人商议完决定坐视不理的可能性。
那姑娘微微笑了笑，云画正看着，发现二队队长白杨也在看着她，那目光……
云画不敢断定，但又觉得很可能，顿时激动起来，状态完全回复。
紫熙显然也感受到了，温言道：“我很抱歉……”
“不，该怪我们没有保护好你，你是个法师，原本应该让我在正面对抗的……”白杨立刻接话，有些语无伦次道：“你是对的。如果还有下次，你一定要让我们一起……”
二队的极乾斗族子骁应天冷哼一声，云画瞪他，他咧嘴嘲笑，显得人如其名，十分嚣张。而紫熙只是又笑了笑，回应这对她悲悯的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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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次入住星灵部在这个区域扶持的驻地驿站之后，两队人就要分道扬镳，神木村一行打算一鼓作气走完最后一天路程直接到达目的地，略作整备就出发了，而云画一行要去找的第一件神器冥冰剑所在的位置在龙星国的东方边界上，还需要三四天行程，介于往北再也没有其他启国方面的驻地，他们也要珍惜机会好好休整。
就在这天下午，霍禁提起了变更队长之事，林行旭答应了。
临启程前，掌柜匆匆让伙计们送上一筐蘑菇肉条之类山林产出的食物，说是班伽人刚从大北道带来几筐，低价卖给驻地的商户换一匹母驯鹿崽。霍禁看了看决定收下，自掏银钱付给掌柜，并在虞堂风的启发下与客栈兑换了货币，这样一路上也方便些。
云画一边咽着口水，心里承认了这个队长。转头一看，前队长林行旭也看着那筐林货出神，眼神复杂带着点怅然。
“最讨厌有钱人到处炫耀了，难道这家伙想拿食物收买我们？”云画立即改口。
林行旭噗得笑出了声：“你别闹了，他现在当队长比我合适，我一开始就不想当队长的。好啦，他也没有贿赂我——我只是想到一些别的事情。”
宁月英吹哨唤来紫玉神雕，六人在傍晚启程，由她乘在紫玉神雕的背上，其他人坐吊篮。这几天她时不时会和紫熙各自骑乘紫玉神雕，其他人因为好奇的也各有尝试，但这种骑乘没办法和半魔兽的指示者相提并论。
夜晚，夜空晴朗，月明星稀，紫玉神雕安静地飞过森林上空，耳边只有风声和偶尔从远处的大地上传来的鸟鸣。
林行旭盘坐着望向天空，眼中倒影着熟悉的月亮和星斗，辨识它们的名字。他从小就会这么做。他的母亲是宁罗城的祭司，在这之前是见习星象师，她在他记事起便教他认识天上诸星，用传说代替童话故事，所以林行旭对夜空也十分熟悉，即使今夜月光明亮，他也能在光影中看到暗淡的诸星。
他想到，他的祖先大概就是从这条路离开龙星国的。
“我们三百年前的祖先还是龙星国人。在龙星国毁灭的两百年前，龙星十一主城里赤龙族的城池绯庭城被半岛上的赤龙国占领，祖先们就离开龙星国向西南去了。”母亲温黎以前如此和她讲过。
“然后从一百多年前，赤龙国乱成一团，你外曾祖父部落从临近龙翎国的歌都城返回神木城，才发现神木城的情况还不如歌度城。他们又沿着‘大北道’往南，走呀走呀，一直走到了森灵星之地的东北边界。直到五六十年前，歌度城的城主投降了启国，你的曾祖父才带领大家从星之地迁徙回到歌度城，然后又进入启国。”
林行旭没有找人诉说。他知道，对于赤龙族的历史，启国人大多并不感兴趣，反而非常厌恶，因为对他们来说，赤龙族人是一百年来的乱国之源——启国和东北方向的赤龙部族百年来摩擦不断。
旁边的云画正兴味着和虞堂风说着她的大冒险家外祖父的带队前往黑暗森林中的大湖探险的事迹，虞堂风啧啧赞叹。虽然都是湖，但黑暗森林中的大湖比他们此行要去的所谓的“澈湖”要神秘恐怖多了，两人都觉得拿下澈湖一点问题也没有。
额，只是找到澈湖有点困难。云画嘿嘿傻笑。
“现在多晚了？”徐灏打了个哈欠道。
“已经零点了，该休息了。”林行旭抬头望天，断言道。
霍禁点头表示同意。就算是他，现在也被睡意侵袭着，起身道：“我把帘子盖起来。”
“哦，你今天不冥想吗？”虞堂风问。
“没办法修炼，这里没有金象的灵力。”
虞堂风叹了口气，那么今晚就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冥想守夜了；其实独自冥想也不是个事，但他不敢说明自己是因为恐高才不敢休息，正好寻角落盘腿坐下，晚上好好克服一下恐惧。吊篮有两条横向的长椅，距离足够四个人挤一挤坐下，对云画来说足够躺着睡，换虞堂风来就算要睡也挺憋屈的。霍禁和林行旭合作把一片黑色但隐约透光的帐篷布牢牢绑在吊篮上，留下绳梯一侧露着通风。
“我去问问月英要不要休息。”林行旭小声对霍禁说，继而钻了出去。
*
精神力发散出去，就算不用眼睛也能看到巨兽背脊上缠绕着牵绳盘膝而坐的宁月英。紫玉神雕的脖颈上套着一个铜制项圈，方便骑乘之人控制身形，功能类似于马之笼头。宁月英为了能够坐下修炼，离那项圈中间还有半米的间隙，正好够他安全地瞬间转移。
宁月英闭着眼，沐浴在月光中。宁罗门主光象，在巨龙大陆上，这“光”偏指冷清的月光和星光，太阳则对应着火。现在的环境对她的修炼再适合不过。
林行旭瞬间转移来到神雕背后，神雕的背脊几乎要比吊篮还要平稳。他抓住了项圈，呼唤月英，那少女缓缓从冥想状态中醒来，看着他。
“月英，大家要都休息了，紫玉神雕在夜晚飞行需要人来看守吗？”
“啊，不用。对紫玉神雕来说，夜晚飞行比白天更轻松，不需要我给它指示……”
她局促地说，眼神闪烁。林行旭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关切道：
“你修炼得怎么样？这里感觉很适合光象修炼。”
今天是队伍第二次着紫玉神雕上过夜，且前一次宁月英大部分时间和他们一起留在吊篮里，就算有什么情况，作为紫玉神雕的正牌主人的紫熙一个人都能应付。
“修炼起来比地面上容易很多，这里的光象灵力很充沛……”宁月英说：“不过我现在的六重中阶精神力瓶颈，还是很难跨过去。在宁罗门里，我也试过特别的修炼台，和这里很像。”
“哦。宁罗门也有这样的修炼场吗，在天空上？”
宁月英点点头，露出微笑。夜空中的修炼台，那是宁罗城的奇迹之一，宁罗门费心费力地模仿了很久，终于也造出了相同原理的修炼台，但那也远远不能与宁罗城相比。而疼爱她的羽涧长老在她突破六重精神力的时候，曾特意带她进入宁罗城，亲自感受了那修炼台的神奇。
“别急啊，你总是会突破的。六重中阶的精神力瓶颈的确难突破……你的星灵力是已经达到六重高阶了吗？”林行旭突然意识到这一点。一般来说，人类的精神力修炼速度滞后于星灵力修为。这种滞后在修炼者身上非常明显，在法师身上略好一些；只有极少数的祭司会有精神力超越星灵力的情况。她之前没说过。
宁月英用眼神回答了他，有一丝淡淡的骄傲。
“你十四岁过了多久？”
林行旭压低声音问。
“刚到。我是四月生的。”宁月英略转开双眼，又觉得脸上微微发烫，只盼赶快有片乌云飘过把月光遮掩住。
“我是三月生的，小你一岁。”
林行旭没有再问她的事情，反而说起了自己，轻声告诉她：“其实，我的精神力比星灵力修为高，现在到六重巅峰了。我母亲是宁罗城的祭司，她在精神力上很擅长，她从小带我修炼精神力，我的瞬间转移也是她带着练出来的。她教过我一种观星用的幻法术，应该能增强你的感悟，你要不要试一试？”
精神力比星灵力更难修炼，加之一般修炼者偏重重视修炼星灵力，两者之间经常有明显的差距，这也是他们突破得那么痛苦的原因。祭司法师之类的职业者相对之下对精神力更重视一些，有些天赋也更好。
宁月英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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