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上露出零星几棵树木,_____相比岸上的森林显得枯槁。水里活动着许多鱼儿。徐灏跟随过分活泼的云画小姑娘沿岸走着,看见鱼儿在树荫下游动。远处,鱼儿们在阳光能照到的地方玩耍。
“你看!湖里有鱼。”云画激动地朝徐灏分享乐趣,徐灏哭笑不得。
澈湖十分清澈,可以看到岸边浅浅的湖底的砾石半埋在湖泥中,至少肉眼可见的地方没有危险的动物,鱼儿们生于安逸,呆头呆脑的在水中悠然游动,看得云画心花怒放、口水直流,当下决定晚上一定要叉_____吃吃。
湖面上,虞堂风和林行旭正进行着冰上作业,用一种法术让冰层不会融化。湖岸上的根据地上,一小片草坪上支起帐篷,另有一块还算平坦的灰扑扑的大岸石,可供修炼、瞭望、守夜、架烧烤……
“我再沿着湖岸走远去看看!”云画说着加快了步伐,熟练地选择每一棵可以借力的树木,避开树枝垂下的寄生藤。
澈湖非常广阔,湖水看起来也很深,要怎么找到被封印在湖底某处的神器呢?云画弯腰钻过树干间隙,终于再也追不上了。徐灏气喘吁吁地站在林中,他没有云画那样强大的方向感,于是向开阔的湖面走去。
一路在林中刮刮蹭蹭,劲装的袖子被划得_____五颜六色乱七八糟;袖口褪下,徐灏白皙的双臂上这时红斑遍布,他在湖边蹲下,双手捧起湖水。
这湖水为何如此冰凉?
冰栈桥还没有施加结冻法阵,被太阳照射了几个时辰,桥面坑坑洼洼,走起来摇摇晃晃。虞堂风谨慎地从中通过,而林行旭法术娴熟,只需要进行两次十米距离的瞬间转移——冰盖距离最近的湖畔只有大概二十米。
“堂风,你不曾往湖边上施加凝冰术吧?”回到营地,徐灏立即找到堂风。
虞堂风:“没有。是从紫玉神雕落地以后,先是冻住了这条冰桥,然后就是湖面上那大片的冰盖了,我不曾往湖边去过。”
冰桥的出发点是在营地,离刚才的地方有相当长的距离。徐灏看向清澈见底的湖水,鱼儿避开冰冷的湖面,在湖水深处的什么东西之间倏地闪现。
同在此时此刻——
云画用手触摸树干,_____这是一棵高大的桦树,从树干上的纹路看来,它已有几百岁的寿数。云画本是要找鱼巢的,但半途却早一步发现了森林的异常,循着老树传来一点点精神波动摸索着森林脉络中的节点,这棵白色的粗壮桦树正是其中一个。
云画集中自己的精神力,问道:“这片湖可是澈湖?”
轻轻的肯定回应。
不像毗邻家乡兰林深处的树木,森林里最古老的几个树木寿星和动物精灵能够给出语言化的回应,云画从会跑会跳头一次爬出篱笆往林子里钻开始,就能够听到这些精灵大呼小叫的絮叨声,松鼠兔子愿意和她玩你跑我追,当她找不到方向的时候,树木的精神会缠绕住她,告诉她回家的方向。
“湖下面有什么?”云画向桦树问询,并细细感受。
疑惑——这个问题太复杂了。
“湖面下面有怪物吗?”她又问。
没有。
“有蛇和鳄鱼吗?”
没有。
“湖面下面封印着什么,对吗?”
是的。
这个意念伴随着悠长而_____低沉的细微的波动,仿佛冬眠未醒的动物的呼吸。
“那个东西在哪里?”
另一个意念倏的睁开了眼睛,云画猛然撤开,向那个危险气息的方向看去,是澈湖宽广的水面。不像队里的公子小姐们,甚至虞堂风还有云画在林罗宗的师兄们也不会知道,云画对森林很了解,不只是地面上的树木,还有地下的根系,在黑暗的土地里,在地下水流动的穴道里,当然也在沼泽和湖里。
一会儿,云画再度抚上杉树粗糙的树皮,感受到它的恐惧与缄默。
“我知道了,谢谢。”
云画转身回到营地,径直去找队长和虞堂风,表示冥冰剑大概被封印在湖底,并自告奋勇要趁着天色明亮潜下水中看看。
霍禁不会水,虞堂风_____湖中据说有蛇,“太危险了。”
云画嘴角一努,瞥向湖面,土著猎手粟密尔现下正在湖中不远以藤篮捕鱼,他将一条手臂搭在粗糙的独木舟上,整个身体都浸在水中,水大概挺深的。
虞堂风:……
“那我走了。我从冰面上下水吧,那边可以下去深一些。”
“法师有没有牵引绳那样的法术?”霍禁终于憋出一句,问虞堂风。
云画不耐烦,哼唧了一下就用瞬间转移拉开了距离,这个法术是在轻功潜行的使用中有很好的辅助效果,所以她也有学,最大的距离只有十米。虞堂风口中哎哎着追着她上了冰桥,霍禁转身去找林行旭,他和宁月英出去布置保护结界不知道转到哪去了。
上了冰层,在湖中树边解下容易吸水的长袖外裳以及裙裾,云画行事果断_____泥鳅般的直往冰层边缘外的湖水钻了下去。虞堂风愣愣的迟两拍跟在后面,看向湖中,湖水清澈,但视线中哪还有云画的身影。
前后过去了数十秒,云画一次头都没冒过。正当虞堂风急得发抖考虑着是否也要下水去看看,云画终于从冰层地下钻出,接着冒出水面,挣扎似的伸手抓住最近的冰盖。虞堂风几乎在瞬间就到了近旁,一边释放星灵力加固冰层,一边把可怜的女孩拉出湖水。
“云画你没事吧!”
云画说不出话来,哆哆嗦嗦不住颤抖着。虞堂风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惊讶的发现皮肤冷的不像样。他立刻抱起云画往湖中树跑,到了地方后大发功力用聚水术把云画身上的水给抽走,同时将云画脱下的外套披回她身上。
云画瑟缩开口:“堂……风……水好冷……”
虞堂风也心急如焚,但还是安慰道:“到湖岸上去就可以烤火了。”然后背起云画,回到岸上先塞回帐篷让她更衣,幸而杜源婷在营地,可以帮忙。徐灏看见云画惨白的脸色也紧张起来,迅速拿出锅碗瓢盆和储能星灵石来煮热汤,云画换了衣服便出来坐在热气滚滚的汤锅前取暖,同时从储物空间里挑出驱寒的草药一股脑儿加下去_____一边看着汤锅一边断断续续道:“湖面下……以前是一片森林……水下很太冷了,湖底……在闪光,可能结冰了。”
徐灏吃了一惊。她原来_____湖底去了,而这很可能就是线索所在,这种线索比发现水温偏冷要重要得多。
“行旭和宁月英还没回来吗?队长又到哪里去了?”虞堂风问一直在营地上的徐灏和杜源婷。
“我们原来在附近走着,我发现这里有生长浆果的灌木,所以他们年分开了,我让他们顺带捡一些树枝来生火。”杜源婷回答,继而表达了她的疑惑:“她是怎么变成这样的?这个水有那么冷吗?”
小队几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可能存在的神器封印,以及外围的保护机制。但这不能和土著少女说明,最后还是虞堂风打着哈哈把话题揭过。
黄昏降临,有篝火,有热汤、浆果、蘑菇、肉片和烤鱼。
云画恹恹地吃了一些,觉得出乎意料的没有胃口,又不想让自己的坏状态破坏了粟密尔真诚的回报以及杜源婷对心上人的热情分享,于是去冰层上把正在进行作业的林行旭霍禁两人叫回来趁热吃点东西,就独_____起身走上了冰桥。这两人前者很能顾及轻重缓急,自从回到营地得知了湖底异况之后就赶着要在天黑之前再行探查一番,这样大家接下来的行动也有个基础;后者是真的完全不顾及口腹之欲的享受,霍禁练起武来风雨无阻寒暑不辍,晨起练枪,夜间冥想,觉都可以不睡。
林行旭登上湖中树,凭借它向远处的湖水眺望,霍禁可能在冰层边缘——云画觉得冰盖上灰蒙蒙一片,就像被雪层覆盖了一样。现在是春末夏初,树木的叶子还没有完全长回来,她走到树下,心中暗想,这棵湖中树虽然看起来瘦弱,但大概也和岸上那些桦树、或许和龙星国一样悠久,有七百年历史呢。
云画集中气爬上树,动作有些缓慢,顿觉今天受了凉状态真是太糟糕了。
林行旭心中也浮出一抹担忧,小心地向下挪了挪,朝云画伸出手,云画坦然接受了,两人一起坐在树枝上。
“你的手还是冷,是不是风寒入体?”林行旭关切地说:“别待在冰层上了,晚上我在帐篷上布置一个防风结界法阵,再给你画几张保暖的符咒,你贴在衣服里面。”
“你先画咒符吧,我_____这坐一会儿。”云画答应。
他们一起坐在树枝上。林行旭画咒符的速度很快,还一股脑画了四张,三张给云画往胸背上贴,最后一张贴在一块拳头大的储能星灵石上,然后用衣服把星灵石包好,这就是个小暖炉了,让云画揣在怀里。不出十秒钟就让云画感觉有些热,云画感到心满意足,眯了眯眼睛。从这里远远看向湖边升起篝火的营地,真像是土著斯塔克或者米拉族人营帐里幸福欢乐的一家人。
和篝火谈话后云画的尴尬预感不同,杜源婷不太像会和虞堂风私奔还是怎么的,但是那种偏爱也是很露骨的,什么好的香的都先往他那递,笑得明丽至极,光彩耀人,就连霍禁那种愣头青看到都会懂得她的意思,不会也要会的那种。云画想到这里,不禁笑了出来,今天一整个白天,霍禁看她就像避猫的老鼠似的,他可何曾会这等忍让?
她又想到母亲。母亲绿罗是个森灵星之地人,身量小小,长相平平。云画有时照镜子忍不住向云山雾师傅抱怨的自己的脸像个没发腮的猫,总是缺点什么,但和父母亲比较来看她还是很懂得挑好的长。
绿罗的性子其实很是尖利,没有龙翎族人的星灵之力也不能修炼,再加上不甚出彩的外貌,单看着云老爹吃亏老大;但云画见过母亲看父亲的眼神,那样绚烂夺目,笑得那样好看。
据云老爹说本人说,他年幼丧母后就被外祖父接去抚养,待他天赋日显,他那闻名天林盟的世家大族的外家没少动过他婚事的主意,走马观花来他面前晃悠过的表姐表妹没有二十也有十八,_____各花各色基本都配齐了,但他对谁都没有婚配之意,直到在龙翎大比的场下认识了跟在温黎身边的绿罗。
那次温黎是正儿八经地特来龙翎大比给未婚夫婿林其幸捧场的,绿罗那年才十四五岁,在宁罗城当见习魔药师,听说了龙翎大比的盛况就跟去帮忙了。
林行旭轻轻握着她的手,又从储物空间里拿出夹绒的长袍给她披上,一边还关切地絮絮叨叨,他说了什么,云画却听不到。
他的手好暖和。
云画和林行旭是幼年认识的。云画记性甚好,许多五六岁之前的事情都记得。那时父母带着自己路过温黎家中做客。那是在一个高原上,天高云淡,芳草萋萋,那里能看见的星星多得真的像森林中的树叶、河流中的沙土。高原气寒,温黎带他们到院子后的大草地上观星的时候,也会给小云画和林行旭一起垫上干爽柔软的被褥,用特别的法阵把那里庇护得风寒不侵、蚊虫不入。
林行旭从小就觉得观星有趣,云画却只觉得这些亮晶晶的星星很漂亮。幼儿看星星的时候是躺在被褥中,空气清新,身周暖暖的,云画总是没看一会就睡着了——
“云画!”
惊呼声中,她仰面朝下,从树枝上掉了下去。
呵!林罗宗的子弟,居然会犯这种错误。落地前短短的时间里,云画的脑中闪过的只有这么一个自嘲的念头。她闭上眼睛。
“扑!”她惊讶地感觉到自己被接住了,重重落入到一个坚定的臂弯里。微微睁开眼,她看见灰扑扑的冰面和那人肩上黑色的软甲。
这也是她昏迷前的最后一眼。她陷入了永恒的寒冷之中,没有记忆,没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