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的身体开始泛出青灰时,散兵还是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他坐在床边的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双手紧紧攥着她的手,仿佛只要攥得够紧,就能把那点正在流逝的温度留住。
这一个星期里,他没动过,没说过话,连眼睛都很少眨。有次我试着把热粥递到他嘴边,他只是缓缓抬眼,紫鸢色瞳孔里空得像深冬的湖,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滚。”
他的声音比冰砖还冷,风元素在周身绕了个圈,粥碗“哐当”砸在地上,热粥溅在我脚踝上,烫得人直哆嗦。
我知道他不是针对我。他只是把所有的活气都留在了莫离停止呼吸的那一刻,剩下的躯壳,不过是具会喘气的傀儡。
系统的惩罚是从第三天夜里开始的。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针从骨髓里往外钻,疼得人蜷缩在地上打滚,冷汗浸透了三层衣服。机械音在脑内准时响起。
【攻略者消极任务,触发一级惩罚。请在24小时内使用魂契药剂,否则惩罚升级。】
我咬着牙没吭声,透过门缝看着屋里的散兵。月光从气窗漏进来,照在他苍白的脸上,他还在低声呢喃着什么,凑近了才听清——是莫离教他的那首童谣,跑调跑得厉害,却被他翻来覆去地哼着,像在念某种咒语。
第七天清晨,莫离的手指开始变得僵硬。散兵终于有了动作,他出去了,去找了第二席,去找他那见都不想见到的博士。
我知道不能再等了。夜里的疼痛已经升级到让人神志不清,有次疼得狠了,我竟对着空气喊出了妈妈的名字,惊醒时看见散兵正盯着我,眼神里没有恨,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
那天晚上,惩罚如期而至。比前几次更疼,像是五脏六腑都被搅成了碎末。我咬着枕头不敢出声,怕惊扰了屋里那个守着尸体的人,眼泪却止不住地流——我想家,想妈妈做的糖醋排骨,想阳台那盆总也养不活的多肉。
【最后通牒:1小时内未使用药剂,灵魂将强行开始剥离。】
系统的声音刚落,疼痛骤然消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我扶着墙站起来,走到床头柜前,拉开了最底层的抽屉。那支装着淡紫色药剂的试管躺在里面,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像极了莫离的血。
散兵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他没看我,只是望着床上裹着薄毯的身影,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她以前总说,紫色像葡萄汁。”
我手一抖,试管差点摔在地上。
“有次偷偷拿你的胭脂调了紫色,想画朵花给我看,结果把被子染得乱七八糟。”
他笑了笑,笑声里全是碎玻璃碴子,“我还骂她笨。”
雷元素突然卷起我的手腕,把试管凑到他眼前。他的瞳孔缩了缩,却没推开。
“这是什么?”
“能让她……醒过来的药。”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连说谎都变得笨拙。
他盯着试管看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要把它捏碎,却见他缓缓松开手,转身走回床边,重新坐下,继续握着莫离的手,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随你。”他说。
我知道他不是信了,他只是不在乎了。莫离走后,这世上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成了无关紧要的尘埃。
午夜的钟声敲响时,我颤抖着拧开了试管的盖子。药剂接触空气的瞬间,散发出淡淡的纳犹花香——那是莫离最喜欢的味道。系统的提示音适时响起。
【魂契程序启动,倒计时10,9,8……】
我最后看了眼散兵。他还坐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像尊不会倒下的石像。月光落在他发梢,竟镀上了层霜似的白。
【3,2,1……灵魂剥离开始。】
钻心的疼比任何一次惩罚都剧烈,眼前却奇异地浮现出莫离的脸——她缩在地下室的被子里,朝我笑的样子;她偷偷给散兵缝披风,被针扎到嘴的样子;她临终前抓着我的手,眼泪汪汪嘱咐我照顾好他的样子。
“对不起。”我在心里默念。
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秒,我听见散兵突然低喊了一声。
“莫离?”
大概是雷元素察觉到了什么。
再次睁开眼时,视野矮了一截。抬手看见的是双纤细的手,指甲修剪得圆润,虎口处还有块浅浅的疤痕——那是上次给散兵缝披风给小剪刀划的
系统的声音带着机械的喜悦。
【灵魂移植成功。当前好感度继上位攻略者90%,请攻略者尽快获取目标情感反馈。】
我坐在床上,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薄毯,忽然想起莫离总说这毯子不扎皮肤,质量很好。散兵不知何时走到了床边,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种近乎残忍的期待,又藏着怕被戳破的惶恐。
“大人?
我试着开口,声音细软得像羽毛,是莫离独有的音色。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后退半步撞在墙上,雷元素“唰”地炸开,却在离我半寸的地方骤然停住。那些锋利的气流打着转,最后竟轻轻落在我发顶,像只小心翼翼的手。
“你……”
他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完整的话,眼眶红得吓人。
“真的是你?”
我望着他眼底翻涌的狂喜与痛苦,突然想起系统惩罚时的疼。原来最疼的不是针钻骨髓,是顶着别人的脸,看他把所有的失而复得,都当成了真的。
窗外的雪还在下,落在窗台上,像极了莫离没吃完的那碟桂花糕。我知道这场以爱为名的骗局才刚刚开始,而那个坐在地上守了七天七夜的人,已经再也禁不起任何一次失去了。